长风带来的消息,如同在云泽国北境本就阴霾的天空下,炸响了一道撼天动地的惊雷,震得人心头发颤。那支失联的百人精锐小队,是镇北侯麾下真正的尖刀劲旅,每一位成员都是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悍卒,弓马娴熟,悍不畏死;带队校尉更是以沉稳老练、洞察先机而闻名于北境军,曾创下以五十人击退突厥三百骑兵的战绩。他们的彻底失联,绝非寻常的遭遇战或地形困阻所能解释——云泽国北境的将士,最擅山地周旋,即便身陷绝境,也总能传回只言片语的求救信号,这般悄无声息的消失,本身就意味着灭顶之灾。
传回的那几个零碎而惊悚的词语——“黑雾”、“金属巨影”、“怪物活了”——如同带着冰碴的寒风,瞬间攫住了书房内每个人的心脏,让空气都为之凝固,沉重得几乎喘不过气。
兵魔神!
这个一直以来只存在于古老卷宗、破碎线索和沉重预感中的恐怖名讳,此刻,终于以其狰狞血腥的一角,**裸地撞入了现实。幽冥司不仅成功转移了它,更在龙岭山脉那常人难以踏足的险恶之地,似乎取得了某种令人不安的、突破性的进展!那“活了”的怪物,是否意味着这上古凶器,已然被赋予了行动的能力?是否意味着幽冥司的阴谋,已临近得逞的边缘?
“岂有此理!这帮该堕入无间地狱的魑魅魍魉,安敢如此屠戮我云泽国将士!”苏天佑须发戟张,猛地一掌拍在身旁的酸枝木茶几上,厚重的实木茶几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桌面瞬间布满蛛网状的裂纹。他胸膛剧烈起伏,一双苍老却依旧锐利的眼眸中,燃烧着滔天的怒火与刻骨的痛心,“那可都是……可都是我云泽国最热血、最忠诚的儿郎!他们爹娘盼着他们建功立业、平安归乡,却……却遭此毒手,尸骨无存?!”话音末处,已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百条鲜活的生命,在他这位历经沙场的老将眼中,皆是保家卫国的栋梁,皆是值得珍视的后辈。
霍云庭脸色阴沉得如同暴风雨前的墨色天空,他豁然转身,几步跨到悬挂于墙面的巨幅北境舆图前。舆图上,山河脉络清晰,城镇关隘标注分明,唯有龙岭山脉那片区域,用深赭石色浓重勾勒,旁注“山高林密,瘴气弥漫,人迹罕至”八字。他的目光如鹰隼般死死锁定在龙岭山脉的核心地带,指尖带着千钧之力,重重地点在那片浓墨重彩的区域,声音冷冽如数九寒冰:“龙岭……果然是在这里!幽冥司选择此地,绝非偶然。山高林密可藏形,瘴气弥漫可阻探,地下多有巨大溶洞、错综复杂的废弃矿脉,足以隐藏兵魔神这等庞然大物,更便于他们秘密炼制、驱动!”
他猛地回身,眼中所有的犹豫、权衡已在瞬间被扫荡一空,只剩下军人面临大战时特有的、淬炼过的决断与凌厉锋芒:“不能再等了!朝堂之上的口舌之争,暂且告一段落!皇兄既已明示,老二老三短期内必不敢再明目张胆地掀起风浪。但北境之危,已如烈火烹油,迫在眉睫!兵魔神若被幽冥司完全掌控、驱动,莫说一支百人小队,便是整个镇北军,乃至北境数州百万生灵,都将面临倾覆之祸,赤地千里,白骨露野!”
“云庭,”苏婉婉上前一步,与他并肩而立,仰头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声音不大,却清晰坚定,带着一种抚平躁动的力量,“我随你同去。”她没有阐述冗长的理由,没有分析复杂的利弊,但那双清亮眸子里不容置疑的决然,以及自然而然与他共同承担的姿态,已胜过千言万语。兵魔神牵扯到云氏血脉与古老灵力之谜,她体内尚未完全解开的封印,那本愈发显得关键的《云氏血脉承继录》,或许是应对这上古凶器的唯一希望。更何况,无论是于公——为了云泽国百姓,还是于私——为了守护身边之人,她都无法想象,让他独自去面对那未知而恐怖的、仿佛来自洪荒的“怪物”。
霍云庭垂眸看向她,对上她毫无退缩、满是信任与支持的目光,心中那根最紧绷的弦仿佛被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拨动,一股混杂着酸楚与无比坚定的暖流冲散了部分噬骨的冰寒。他深知她的能力、智慧与隐藏在柔弱外表下的坚韧,更明白此行九死一生,有她在身边,是莫大的助力,亦是揪心的牵挂。但此刻,形势比人强,绝非儿女情长、犹豫不决之时。他重重点头,喉结滚动了一下,沉声道:“好!我们一同去!”
“我也去!”苏临渊踏前一步,声音斩钉截铁,带着金石之音,“苏家在北境经营数代,根深蒂固,对龙岭一带的地形气候、隐秘小道、乃至部分古老传说,都比旁人熟悉。我麾下亲兵,皆是百战余生的老卒,最擅山地作战、攀岩涉水,可充当先锋斥候,为大军开路探险!于公,为保云泽国北境安宁;于私,为报将士枉死之仇,我都没有理由留在京城安稳度日!”
苏子画虽未说话,但紧握的双拳因用力而骨节泛白,指节微微颤抖,眼中闪烁着的亦是与他年纪稍有不符的坚毅与决绝光芒——他虽擅商贾情报,不擅阵前厮杀,却也愿随军前往,以己之长,为大军筹措物资、传递消息,绝不愿置身事外。
霍云庭目光如电,迅速扫过苏家父子,心中一定。有苏家这等将门虎贲、满门忠烈鼎力相助,此行纵然再险,胜算也多了不止一分。“既如此,岳父大人,”他看向苏天佑,语气郑重如山,“京城乃风暴之眼,后方不稳,前线堪忧。请您务必坐镇中枢,稳定朝局,协调各方,确保粮草军械后继无忧,同时……警惕那两位皇子再施冷箭,暗中作梗!”
苏天佑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脸上恢复了几分沉稳,重重点头:“放心!京城有老夫在,乱不了!你们……定要平安归来!”最后一句,带着长辈最深切的嘱托与担忧,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临渊、子画!”霍云庭转向两人,沉声下令,“即刻点齐你们麾下最精锐、最可靠、口风最紧的五百家将部曲,摒弃一切繁冗仪仗,只携带强弓劲弩、攻坚器械、攀援索钩,以及足够半月之用的压缩干粮、肉脯与清水,一人双马,轻装简从,于北城门外汇合,午时之前,务必待命出发!”
“是!”苏临渊与苏子画抱拳领命,声音洪亮如雷,带着军人特有的雷厉风行,转身便大步流星而去,甲胄铿锵作响,踏得地面微微震动。
“长风!”霍云庭目光转向如同影子般肃立待命的玄影统领,“玄影全员集结,分为明暗三队。一队由你亲自率领,挑选所有擅长探测、潜行、追踪、破解机关的好手,携带所有特制装备——烟雾弹、**散、破甲弩、钩爪绳,作为尖兵中的尖兵,即刻出发,不惜一切代价,潜入龙岭山脉,找到那支失踪小队的确切位置,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务必查明兵魔神藏匿的具体地点、外围布防、黑雾的特性与范围,以及幽冥司的兵力部署!二队随我与王妃、苏将军同行,负责中军护卫、情报中转与应急策应。三队化整为零,伪装成商旅、猎户、货郎,散布于我们行进路线及龙岭山脉周边所有交通要道,严密监控一切可疑动向——尤其是二皇子、三皇子势力有无异动,以及那神出鬼没的‘金蝉’组织是否再现踪迹!务必确保我军后路无忧,情报网络畅通无阻!”
“属下遵命!”长风肃然应诺,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唯有眼中闪过一丝嗜血的寒光,转身便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掠出书房,着手安排调度,连一丝风声都未曾留下。
命令一道道发出,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瞬间激起千层浪。整个夙王府与护国公府如同两架精密而庞大的战争机器,轰然启动,并紧密咬合在一起,以前所未有的效率高速运转起来。
王府校场之上,战马嘶鸣,铁甲铿锵,脚步声、传令声、物资搬运时发出的沉闷声响交织在一起,打破了京城清晨惯有的宁静与慵懒。一股无形的、凛冽的肃杀之气,以王府和国公府为中心,迅速弥漫开来,如同实质般压在周边街巷,让路过的行人纷纷感到心悸,下意识地加快脚步,绕道而行,不敢多做停留与窥探。
苏婉婉回到锦瑟院,屏退了面露忧色、欲言又止的侍女云舒,快速而利落地换上了一身便于骑乘和行动的墨蓝色胡服。胡服剪裁利落,腰间束着宽幅玉带,将她纤细却挺拔的身姿勾勒得愈发飒爽干练;如瀑青丝用一根简单的墨玉簪高高束起,露出光洁的额头与修长的脖颈,少了几分闺阁女子的温婉,多了几分江湖儿女的英气。她心念一动,意识沉入随身空间,再次仔细清点其中的物资:各类效验非凡的疗伤丹药——金疮药、止血散、续筋丹,能解百毒的“清霖丹”储备充足;满满数大桶提纯过的灵泉水,澄澈甘冽,既能疗伤解渴,又能滋养经脉;那两枚金属蝉依旧静静悬浮在乳白色的雾气中,一枚沉寂如死,泛着幽哑的冷光,另一枚翅缘的淡金流光微弱却恒定,仿佛内部蕴藏着某种缓慢燃烧的能量;那本泛黄的《云氏血脉承继录》被她小心地放在最易取用的空间核心区域,避免受到外界干扰;此外,还有一些她根据前世记忆和此世所学绘制的机关图纸、符文拓片,以及几柄精心打造的锋利短刃,也一一整理归纳好。此行凶险未知,面对的敌人超乎想象,多一分准备,便多一分活下去并达成目标的希望。
霍云庭也回到了自己的院落,换下亲王常服,穿上了一身特制的玄色软甲。甲胄并非战场上将军们惯用的厚重明光铠,而是由云泽国能工巧匠以百炼精钢混合深海寒铁丝编织而成,轻便贴服,防护力却丝毫不弱,更利于在山地、丛林等复杂地形中辗转腾挪。他腰间佩着那把伴随他征战多年、饮血无数的“破军”宝剑,古朴的剑鞘上暗纹流动,隐隐有龙吟虎啸之声透出,彰显着其削铁如泥的不凡。他抬手戴上玄色头盔,护面缓缓落下,遮住了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深邃锐利的眼眸,如同即将狩猎的雄鹰,带着凛冽的杀意与决绝。
当晨曦彻底驱散夜幕,将金色的光芒洒满王府门前宽阔的青石板广场时,一切已准备就绪。五百苏家精锐骑兵与两百玄影精锐已然列队完毕,形成两道整齐的钢铁洪流。苏家骑兵身着统一的玄色铁甲,手持长枪大盾,胯下战马神骏,气息沉凝如山;玄影队员则身着深色劲装,背负强弩,腰挎短刃,身形隐于阴影之中,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人人神情肃穆,眼神锐利如刀,挺直的脊梁如同出鞘的利剑,沉默地伫立着,一股经过血火淬炼的、凝练如实质的煞气弥漫开来,连空气都仿佛变得粘稠沉重。路过的百姓无不远远驻足,面露惊惧与好奇,交头接耳,猜测着这支强大的力量将指向何方,却无一人敢上前打探。
霍云庭与苏婉婉并肩立于王府门前的汉白玉阶上,身后是同样顶盔贯甲、英气逼人的苏临渊与苏子画。晨光为他们镀上了一层金边,宛如战神与其伴侣,即将奔赴命运的战场,气势凛然,令人不敢直视。
“王爷,王妃,一切小心!定要……平安归来!”留守的苏天佑在老管家的搀扶下,与王府长史、幕僚等一众核心人员躬身相送,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无法掩饰的担忧与殷切的期盼。
霍云庭目光扫过眼前这支沉默却蕴藏着惊天力量的队伍,最后与苏婉婉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毫无保留的信任与并肩到底的决心。他深吸一口气,翻身上马,动作矫健利落,不带一丝拖泥带水,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亲兵牵来的神骏黑马通灵,感受到主人的战意,仰头发出一声撕裂长空的嘶鸣,四蹄刨地,躁动不安。
“出发!”
没有慷慨激昂的动员,没有冗长的训诫,只有简短的、蕴含着不容置疑意志的两个字。霍云庭一勒马缰,黑马人立而起,再次发出一声长嘶,随即四蹄踏动,如同一道离弦之箭,率先冲向北方。苏婉婉紧随其后,雪白的骏马与她墨蓝的身影形成鲜明对比,宛如一道紧随玄色雷霆的湛蓝闪电。苏临渊、苏子画同时挥手,铁流般的队伍瞬间启动,马蹄踏碎青石板路,发出雷鸣般的轰响,滚滚烟尘冲天而起,遮天蔽日,向着北城门方向,决绝而去。
目标,直指——危机四伏、迷雾重重的龙岭山脉!
就在霍云庭一行人马冲出京城北门,卷起漫天烟尘,身影逐渐消失在官道尽头之时,京城各方蛰伏的势力,也几乎在同一时间收到了夙王霍云庭与苏家精锐突然离京、急速北上的消息。这道消息,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暗流汹涌的深潭,激起了截然不同的涟漪,搅动着云泽国朝堂与宗室的微妙平衡。
皇宫,养心殿。
檀香依旧在鎏金蟠龙香炉中袅袅盘旋,试图营造一片宁静祥和的假象。皇帝霍衍身着明黄常服,负手立于巨大的窗前,目光似乎落在窗外一株开得正盛的石榴花上,又似乎穿透了层层宫墙,望向了遥远的北方,望向了那片笼罩在传闻中的龙岭山脉。他手中捏着一份刚刚由暗卫呈上的密报,指腹无意识地在纸张边缘摩挲着,留下深深的折痕。
内侍监总管躬身立于他身后不远处,大气不敢出,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这位心思深沉的帝王。
良久,皇帝才缓缓开口,声音平缓,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深沉:“带着苏家最精锐的五百部曲,还有他麾下那些神出鬼没的玄影……连招呼都不打一个,就这么急匆匆地北上了……”他轻轻嗤笑一声,语气复杂,“说是剿匪?呵,北境如今最大的‘匪’,不就是幽冥司那帮余孽,还有……他们可能鼓捣出来的那个东西么……”
他顿了顿,微微侧头,眼角余光扫过身侧的内侍监总管,语气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试探:“你说,朕这个七弟,是忠呢,还是……过于能干了些?”
内侍监总管吓得浑身一颤,膝盖一软,险些跪倒在地,头垂得更低,声音细若蚊蝇:“老奴……老奴愚钝……夙王殿下向来忠勇无双,心系社稷,此次北上,定然是为了平定北境之乱,护我云泽国百姓安宁……”
皇帝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阿谀奉承,脸上恢复了惯有的平静,淡淡道:“传朕口谕给兵部,北境军务,暂由镇北侯全权处置,一应粮草军需,优先供给,不得延误片刻。另外……”他语气一顿,眼神变得锐利,“告诉咱们的暗卫,盯紧龙岭方向的动静,一草一木的变化,都要如实禀报,有任何异常,八百里加急,直报朕的养心殿,不得有半分隐瞒!”
“老奴遵旨!”内侍监总管连忙应下,心中却是一片冰凉。陛下这态度,是默许?是观望?还是……对这位战功赫赫的弟弟,依旧心存更深沉的忌惮?他不敢细想,唯有躬身退下,火速传达旨意。
二皇子府,书房。
霍明珏听完心腹密探的回报,端着汝窑茶盏的手微微一顿,杯中上好的雨前龙井漾起一圈细密的涟漪,溅出几滴茶水,落在紫檀木桌面上,迅速晕开。他眼中先是闪过一丝惊疑,似乎未曾料到霍云庭会如此仓促离京,随即被更深的算计与阴鸷所取代:“霍云庭突然北上?还是带着苏家最核心的嫡系力量……龙岭山脉……”他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陷入沉思,“看来,北境确实是出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甚至想象不到的大变故了……能让老七如此兴师动众、连京城这摊即将到手的权力蛋糕都暂时放下,绝非小事。”
他沉吟片刻,眼中精光一闪,抬头对心腹吩咐道:“立刻加派人手,不惜一切代价,渗透进北境!龙岭一带的所有风吹草动,都要给我查得一清二楚!同时,给我们安插在镇北军里的那几个钉子传信,让他们想尽办法打听清楚,龙岭到底发生了什么,霍云庭此行的真正目的是什么!记住,隐秘为上,暂时不要轻举妄动,只许观察,不许插手,以免引火烧身!”
“属下遵命!”心腹躬身领命,转身快步离去。
三皇子府,演武场。
霍明琮刚刚练完一套枪法,额角见汗,胸膛微微起伏。听闻消息后,他随手将重达数十斤的铁枪扔给身旁的侍从,接过毛巾擦了擦脸,脸上露出一抹混合着不屑与贪婪的冷笑:“哼!霍云庭这小子,倒是会抓机会!打着剿匪的旗号,带着精锐跑去北境,是想趁机扩大他在军中的影响力?还是龙岭那边真有什么了不得的宝贝或者泼天功劳,让他如此心急火燎,连京城都待不住了?”
他摩挲着下巴上的短须,对身旁的谋士说道:“我们不能让他专美于前!立刻联络我们在北境的几位舅舅和表兄,让他们也动起来!调遣兵马,以‘驰援镇北侯、清剿匪患’为名,向龙岭方向靠近!就算捞不到大头,分一杯羹、蹭点功劳也是好的!另外,在朝中给我盯紧了,看看有没有机会,给他上点眼药!比如,‘擅离封地’、‘私自调兵’之类的罪名,虽然未必能扳倒他,但也能恶心恶心他,让父皇心里再多根刺,岂不是好?”
“殿下高明!此计一箭双雕,既能染指北境之功,又能打压夙王,实在是妙!”谋士连忙躬身奉承,眼中满是谄媚。
官道之上,铁骑奔驰,烟尘龙卷,遮天蔽日。霍云庭一马当先,玄色披风在身后猎猎作响,如同展翼的巨鹰,划破长空;苏婉婉控马紧随其侧,墨蓝色的身影在风中舒展,如同一只灵动的雨燕,紧随鹰翼之后。两人并驾齐驱,马蹄踏在坚实的官道上,发出整齐划一的“哒哒”声响,如同战鼓催征,鼓舞着身后的大军。
大军全速疾行,除了必要的歇马、饮水、补充干粮,几乎不作任何停留。沉重的气氛笼罩着整个队伍,每个人都明白,他们正在奔赴的,可能是一场远超以往任何一次战斗的、无法预知结果的恶战——对手不再是寻常的匪寇或叛军,而是传说中的上古凶器,是足以毁灭一方的恐怖存在。
途中一次短暂的休整时,苏婉婉策马靠近霍云庭,递过一个水囊,里面悄悄混入了少许灵泉水,既能解渴,又能快速恢复体力。霍云庭接过,仰头一饮而尽,一股温润甘甜的气息瞬间流转四肢百骸,驱散了连日疾驰的疲惫与风尘。他侧头看向苏婉婉,目光深邃,低声道:“婉婉,此行凶险,远超以往。那兵魔神……传说中能移山填海,屠戮万军,我们……”
“我知道。”苏婉婉打断他,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正因如此,我才更要在你身边。云庭,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更相信我们并肩作战的力量。我们一定能阻止幽冥司,一定能毁掉兵魔神。”她抬手,轻轻覆在他握着缰绳的手背上,掌心的温度传递着坚定的信念。
霍云庭深深地看着她,千言万语最终化作掌心用力的一握,无需多言,彼此已心意相通。
与此同时,先行出发的长风,已率领玄影一队的精锐,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龙岭山脉外围的崇山峻岭之中。他们脚踩特制的静音鞋,身背强弩,手持短刃,沿着陡峭的山壁攀爬,在茂密的丛林中穿梭。根据那支失踪小队最后传回的大致方位,以及空气中若有若无的、一丝令人极其不适的阴寒能量残留,他们开始了极其危险和艰难的搜索。每一步都小心翼翼,每一次呼吸都刻意放缓,生怕惊动了潜伏在暗处的幽冥司暗哨,更怕触碰到未知的凶险。
而在龙岭山脉的更深处,一片被浓郁得化不开的诡异黑雾所笼罩的原始丛林边缘,一道纤细的、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布裙的身影,正蹲在地上,仔细查看着泥土中几道深达数寸、绝非寻常野兽所能留下的、泛着淡淡金属光泽的奇特刮痕。刮痕边缘光滑,带着某种坚硬物体拖拽的痕迹,隐隐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阴煞之气。她抬起沾了些许泥污的手,轻轻拨开额前被露水打湿的碎发,露出一双清澈却盛满了沉重忧思与无比坚定决心的眼眸,正是在京畿大营中救下多名重伤士兵的沈孤兰。她望着黑雾最浓郁的方向,嘴唇微动,低声自语,声音微不可闻,却带着刻骨的执念:“爹……您当年在北境失踪前,传回的密信中提到的‘金属巨影’,是不是也是这样的痕迹……女儿一定会查清楚,一定会找到真相,为您……为所有枉死的将士,讨回公道……”
说完,她将一个小小的药囊系在腰间,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更加坚定,毫不犹豫地抬脚,踏入了那片令人望而生畏的诡异黑雾之中,身影很快便被浓稠的雾气吞噬,消失不见。
夜幕再次降临,霍云庭下令在一片背风的山谷中扎营。篝火点点,如同繁星坠落人间,映照着士兵们疲惫却依旧警惕的脸庞。中军大帐内,灯火通明,霍云庭与苏婉婉、苏临渊、苏子画围在一张临时铺就的龙岭地区详细地图前,借着跳跃的烛火,进一步推演可能遇到的情况和应对策略——幽冥司可能设下的埋伏、黑雾的应对之法、地宫入口的攻坚方案,每一个细节都反复商议,力求万无一失。
突然,苏婉婉心有所感,意识下意识地沉入随身空间。只见那枚一直泛着淡金色流光的金属蝉,此刻翅膀边缘的光芒,竟如同呼吸一般,明灭闪烁的节奏明显加快了许多,不再是之前的恒定流转,而是一明一暗,带着某种规律;并且,那微弱的金光,似乎隐隐凝聚成一道细小的光束,指向了一个明确的方向——正是地图上龙岭山脉最核心、黑雾最浓郁的区域!
几乎在同一时间,帐外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迅捷如风的脚步声,打破了帐内的沉静。负责外围警戒的玄影队员掀帘而入,身后跟着一名浑身浴血、衣衫褴褛、几乎脱力的斥候——正是长风麾下先行探路的队员!
那斥候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干裂,身上多处伤口还在渗血,显然是历经了九死一生才冲出重围。他看到霍云庭,再也支撑不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哑着嗓子,嘶声道:“王爷……长……长风大人让属下禀报……发现了……发现了幽冥司主力聚集地……就在龙岭核心的黑风谷!还有……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地宫入口……入口处……有强烈的阴煞能量波动……和……和沉闷的金属撞击轰鸣声……像……像是有庞然大物……在里面活动!!”
他说完,眼前一黑,便直挺挺地晕了过去。
消息传来,大帐之内,瞬间落针可闻。所有人的心,都猛地沉了下去,脸上露出凝重之色。
幽冥司主力、地宫入口、金属巨物活动……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一个令人心惊的事实——兵魔神,真的在那里,并且,很可能已经被幽冥司初步激活!
真正的风暴之眼,终于露出了它狰狞的一角。一场关乎云泽国北境安危、甚至天下存亡的恶战,已近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