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陵暂住?无诏不得入京?”
圣旨上的字句,如同裹挟着刺骨寒意的凛冬寒风,刮过在场每一个人的心头,冻得人脊背发凉。这已不是简单的猜忌与制衡,而是近乎**裸的囚禁与放逐!将一位战功赫赫、手握重兵的亲王圈禁于皇陵,无异于折断雄鹰的翅膀,抽去猛虎的利爪,将其彻底排除出朝堂权力中心,任人宰割!
霍云庭面色沉静如水,看不出丝毫喜怒,唯有深邃的眼眸深处,仿佛有风暴在无声酝酿。他缓缓屈膝跪下,指尖抚过圣旨明黄的绫缎,触感冰凉如铁,声音平稳得不带一丝波澜,却暗藏着千钧力量:“臣,接旨。”
苏婉婉在他身侧一同跪下,心头怒火翻涌如沸,几乎要冲破胸膛,却被她强行压下。她深知,此刻任何一句异议、一丝反抗,都只会坐实太子扣下的“拥兵自重”“意图不轨”的罪名,将霍云庭与苏家彻底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那紫袍内侍监将圣旨郑重交到霍云庭手中,脸上挂着皮笑肉不笑的虚伪笑容,尖细的声音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意味:“王爷,请吧。皇陵那边,陛下已命人妥善收拾,定不会委屈了王爷与王妃。”他的目光扫过一旁神色凝重的苏家众人,尤其在苏天佑花白的须发与苏明远消瘦的身形上停留片刻,语气带着不加掩饰的意味深长,“至于苏老国公与苏世子……陛下念及苏家世代忠良,劳苦功高,特许二位随王爷一同前往皇陵‘休养’,也好就近照料,以示天恩浩荡。”
连苏家父子也要一同被“请”去皇陵!
这是要将夙王势力与护国公府的核心力量一网打尽,彻底隔绝他们与外界的所有联系,让他们成为砧板上的鱼肉!
苏天佑脸色铁青如铁,花白的胡须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握着铁枪的手背上青筋暴起如虬龙,枪柄在掌心攥得发白。他深吸一口气,胸腔剧烈起伏,终究是将那滔天怒火硬生生咽了下去,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冰冷的话语:“老臣,领旨谢恩!”
苏明远扶住气得浑身发抖的老父亲,面色沉凝如潭,眼底却燃烧着坚定的火焰。他刚脱幽冥司的虎口,又入皇家的牢笼,命运多舛,却未曾磨灭半分傲骨。
车队在那队禁军的“护送”下,缓缓调转方向,朝着位于京城西侧、更为偏僻肃穆的皇陵行去。前路漫漫,杀机未消,如今又添禁锢之困,前途愈发渺茫。
皇陵外围,有一片专供守陵官员与偶尔前来祭奠的皇室成员居住的宫苑。霍云庭与苏家众人便被安置在其中一处最大的院落里。院落虽算整洁雅致,却高墙巍峨,深院寂寥,守卫全部换成了皇帝亲派的禁军,明岗暗哨,密不透风,将这里围得如同铁桶一般,彻底断绝了与外界的一切联系。
“欺人太甚!简直欺人太甚!”一踏入安排好的主屋,苏天佑便再也忍不住,一拳狠狠砸在坚硬的黄花梨木桌案上,发出沉闷的巨响,桌角的茶杯都被震得跳起。“陛下他……他怎能如此昏聩!仅凭太子一面之词,就将我等忠良囚禁于此,寒了天下将士的心!”
苏明远轻轻扶住气得浑身发抖的老父亲,声音沉稳如钟,试图安抚:“父亲息怒。陛下此举,未必是全然听信了太子谗言,更多是出于帝王的权衡与猜忌。王爷功高震主,威望过盛;我苏家手握兵权,根基深厚。如今又牵扯进幽冥司这等诡秘莫测之事,陛下心生忌惮,将我们圈禁起来,隔绝内外,于他而言,是最稳妥的制衡之法。”
霍云庭负手立于窗前,望着窗外高墙外巡逻的禁军,身影挺拔如松,语气淡漠却通透:“岳父所言极是。父皇这是在观望,也是在逼迫。他想看我们如何应对,是否真有反心;也想借此打压我们的势力,让太子一党暂且安分。若我们沉不住气,稍有异动,便是万劫不复的下场。”
苏婉婉看着屋内压抑愤懑的众人,心中却异常冷静,如同冰湖止水。她走到苏明远身边,轻声说道:“父亲,您身体还未完全康复,气血未定,不宜动怒伤肝;爷爷,您一路奔波劳顿,早已疲惫,也需好好休息。既然暂时无法离开,我们便顺势利用这段时间,好好调理身体,积蓄力量,静待破局之机。”
她的话语如同清泉滴石,稍稍浇熄了众人心头的焦躁之火,让屋内凝重的气氛缓和了几分。
接下来的几日,皇陵苑囿仿佛与世隔绝的孤岛,寂静得只剩下风声呜咽、鸟鸣啾啾。
苏婉婉将全部精力都放在了为父兄调理身体上。她借口需要亲自为父亲和爷爷煎制滋补汤药,向禁军守卫争取到了小厨房的专属使用权。每日,她都会悄悄将空间里的灵泉水掺入饮用水与药膳之中,更是将之前精心保存的灵果,极其小心地刮下少许果肉,或是挤出几滴纯净汁液,混入粥饭或汤药里,剂量轻微,却效果惊人。
灵果与灵泉的滋养之力,如同春雨润物,效果立竿见影。
苏明远原本亏损的元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灰白的发梢间渐渐冒出细密的黑发,像是春芽破土;脸上的皱纹因气血充盈而渐渐舒展开来,眼神越来越亮,锐利如昔;偶尔活动筋骨时,能清晰感觉到久违的力量感在四肢百骸间复苏,甚至连多年被囚禁留下的阴寒之气,也被悄悄驱散。
苏天佑老爷子更是受益良多。常年征战留下的暗伤旧疾,在灵泉灵果的滋养下被悄然修复,花白的须发竟也由白转黑,渐渐恢复了光泽;他精神矍铄,声若洪钟,腰杆挺得更直,往日微驼的背脊竟渐渐舒展,仿佛年轻了十岁不止。起初他还以为是脱离了京城的勾心斗角,在此地心境舒畅所致,并未深思。
苏临渊和苏子画也明显感觉到身体状态前所未有的好,精力充沛,神采飞扬,往日练武留下的一些细微损伤与隐疾,也尽数复原,连修炼的进境都快了不少。
“小妹,你这调理之法,当真神妙!”苏临渊练完一套拳法,浑身大汗淋漓,却面色红润,忍不住赞叹,“我只觉浑身充满了使不完的力气,比年少时还要畅快!”
苏婉婉微微一笑,并未多做解释,只轻声道:“大哥喜欢便好,多喝些水,补充元气。”
她自己也未曾停歇,每日都会抽出固定时间修炼内力。有灵泉滋养与偶尔服用的微量灵果辅助,她的进境堪称神速,体内的内力已然颇为浑厚,运转起来如臂指使,流畅自如。她甚至开始尝试将内力与前世所学的格斗、刺杀技巧更深层次地融合,招式愈发凌厉刁钻,实力在悄无声息地发生着质的飞跃。
这日午后,阳光正好,暖融融地洒在庭院的青石板上。苏婉婉陪着父亲苏明远、爷爷苏天佑在院中散步晒太阳,闲话家常,气氛难得闲适。霍云庭则与苏临渊、苏子画在书房内,凭借记忆反复推演那封尚未完全破译的密信,试图从中找到更多隐藏的信息,探寻破局之法。
苏明远看着身边气色红润、眉眼含笑的女儿,又看了看精神健旺、谈笑风生的老父亲,心中感慨万千。他停下脚步,目光中带着深深的探究,轻声问道:“婉婉,为父的身体能恢复得如此之快,甚至远超忘忧的医术所能达到的境界,绝非寻常药石之功。你……是否有什么未曾告知我们的奇遇?”
苏天佑也转过头来,眼中带着同样的疑惑。他虽性情粗豪,却并不愚钝,身体的变化太过惊人,早已超出了寻常调养的范畴,由不得他不多想。
苏婉婉知道,至亲面前,无需过多隐瞒,也瞒不住。她沉吟片刻,选择性地说道:“父亲,爷爷,女儿确实得了一些奇遇。母亲当年留下的那枚半月形古玉,并非普通饰品,似乎蕴藏着某种特殊的天地灵气,不仅能解我身上的奇毒,对滋养身体、修复损伤也有奇效。女儿也是偶然间才发现这古玉的秘密,便试着将其中的灵气引导出来,融入你们的饮食与汤药中,助你们恢复。”
她再次将一切归功于母亲留下的神秘古玉——这比直接暴露随身空间的秘密,更容易让人接受,也更符合母亲神秘的身世背景。
苏明远和苏天佑对视一眼,眼中皆是了然与复杂。云氏(苏婉婉母亲)的身份本就神秘莫测,她留下的东西有如此神效,虽然惊人,却也在情理之中。
“此事,绝不可再让第六人知晓!”苏天佑立刻收起脸上的温和,神色变得无比肃穆凝重,语气斩钉截铁,“怀璧其罪!眼下我们身陷囹圄,处境艰难,若这古玉的秘密泄露出去,只会引来更多杀身之祸!”
“孙女明白,爷爷放心。”苏婉婉郑重颔首,心中暖意融融——爷爷的叮嘱,满是对她的保护。
就在这时,书房方向传来苏子画略带激动的声音,打破了庭院的宁静:“父亲!爷爷!小妹!你们快来看!我们发现了重要线索!”
三人立刻转身,快步走进书房。只见书案上铺着一张临时绘制的皇陵周边简易地图,霍云庭的指尖正点在地图上皇陵后方的一片山峦区域,眼神锐利如鹰。
“我们反复推敲密信中被婉婉破译出的关于‘祭坛’和‘钥匙’的片段,又结合岳父之前提到的‘兵魔神’可能沉睡之地需满足‘地脉汇聚、阴气深藏’的特点,”霍云庭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逐字拆解密信中的隐晦描述,对比天下至阴之地的记载,最终发现,这皇陵所在的山脉,其地脉走向与龙气格局,竟与密信中暗示的特征,有七八分吻合!”
苏婉婉心中一震,快步上前细看地图。皇陵选址本就是钦天监耗费数年勘测,挑选的天下至阴至静、龙脉潜伏之地,用以安葬历代帝王魂魄,镇压阴煞。若“兵魔神”这等凶戾邪异之物,需要沉睡在极阴之地汲取阴气,皇陵附近,确实是最有可能的选择之一!
“王爷的意思是……那兵魔神的沉睡之地,或者启动它的‘祭坛’,或许就在这皇陵附近?!”苏临渊虎目圆睁,语气中满是难以置信。
“极有可能!”霍云庭沉声道,“幽冥司行事周密,步步为营。那半块玄铁虎符是启动兵魔神的钥匙,而我们恰好手握这把钥匙。他们将我们困在此地,看似是囚禁,断我们后路,但焉知这不是另一种形式的‘送货上门’?”
这个大胆的猜测,让所有人脊背发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如果兵魔神真的沉睡在皇陵附近,而他们又被困于此,手中还掌握着关键的虎符……这岂不是将肥肉送到了幽冥司的嘴边,只待他们时机成熟,便可前来夺取钥匙,启动兵魔神,将他们一网打尽?!
夜色渐深,皇陵苑囿被浓重的黑暗笼罩,一片死寂。唯有巡夜禁军规律的脚步声在高墙外回荡,“笃笃”作响,如同敲在众人心头的警钟。
主屋内,烛火摇曳,光影斑驳。
苏婉婉为霍云庭斟上一杯温热的清茶,茶水中悄悄掺入了少许灵泉水,看着他眉宇间凝结的凝重,轻声问道:“你在担心幽冥司会趁虚而入?”
霍云庭接过茶杯,指尖摩挲着温热的杯壁,目光幽深如夜:“若兵魔神真在此地,幽冥司绝不会让我们安稳度日。他们定然在暗中蛰伏,等待最佳时机。我们在明,他们在暗,局势太过被动。”
苏婉婉在他身旁坐下,轻轻握住他的另一只手,将自己体内精纯温润的内力缓缓渡了过去,带着安抚的意味:“被动,不代表只能束手待毙。至少,我们现在知晓了他们可能的目标,有了防备。而且……”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锋芒,“我们手中也并非没有筹码。那半块虎符在我们掌控之中,我对他们的密码体系也有所了解,更能预判他们的部分行动。”
她的内力温润平和,带着灵果特有的纯净生机,缓缓流淌在霍云庭的经脉中,驱散着他心头的阴霾与连日的疲惫。霍云庭感受着那奇异而舒适的力量,有些惊讶地看向她:“你的内力……竟已如此浑厚?”
“解毒之后,经脉通畅,便能正常修炼了。”苏婉婉微微一笑,语气轻描淡写,“进展还算顺利。”
霍云庭深深地看着她,眼底满是欣慰与骄傲。他的王妃,总是在不经意间给她惊喜,从病弱娇柔到如今能与他并肩作战,她的成长,有目共睹。他反手紧紧握住她的手,感受着那纤细手指中蕴含的坚定力量,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安定:“你说得对,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他语气重新变得坚定决绝:“明日开始,我会以‘静思己过、感念皇恩’为名,向父皇上表,麻痹外界。同时,暗中绘制皇陵周边的详细地形图,探查可疑区域。你继续破译剩余的密信,寻找更多关于祭坛和兵魔神的线索。岳父和老爷子,则负责回忆所有与幽冥司、兵魔神相关的细节,尤其是你母亲当年留下的蛛丝马迹。”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破釜沉舟的决断:“我们必须赶在幽冥司动手之前,找到那个祭坛或兵魔神的沉睡之地!至少,要掌握主动权,不再任人摆布!”
就在两人商议既定,准备熄灯歇息之时,窗外的黑暗中,极其突兀地传来三声短促、一声悠长的夜枭啼叫!
“咕——咕——咕——咕——”
叫声短促如刀割,悠长如泣血,与寻常夜枭的啼鸣截然不同,带着一种刻意而为的固定节奏,在死寂的夜色中格外刺耳!
霍云庭与苏婉婉瞬间交换了一个眼神,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浓浓的警惕与惊疑。
这是……玄影内部最高级别的紧急联络暗号!
此暗号只有在两种情况下才会使用:一是成员身负重伤,无法直接接触;二是情况万分危急,关乎核心机密与众人安危!
长风他们不是护送苏明远前往苏家的隐秘据点了吗?怎么会在此地出现?而且是在这被禁军重重包围、插翅难飞的皇陵之中?!
霍云庭悄无声息地移至窗边,动作轻得如同狸猫,透过窗纸的细微缝隙,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月光朦胧,院墙角落的阴影里,似乎匍匐着一个极其模糊的身影,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若非仔细观察,根本无法察觉。
那身影艰难地抬起手,朝着窗户的方向,极其微弱、极其缓慢地,做了一个复杂的手势。
看清那个手势的瞬间,霍云庭瞳孔骤缩,浑身肌肉骤然绷紧,血液几乎在刹那间凝固!
那手势代表的意思是——
“内有叛徒,隐秘据点已毁,关键人证柳文渊……被劫!”
这短短一句话的信息,如同惊雷炸响,在两人心头掀起滔天巨浪!叛徒是谁?据点为何会暴露?柳文渊被劫,意味着幽冥司得到了最关键的线索,他们的计划,将彻底陷入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