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秋风之后 第260章 枭雄末路

破败的长安城，在经历了一夜的血火与易主之后，迎来了一个灰暗而沉重的黎明。硝烟尚未完全散去，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焦糊味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权力更迭后的死寂。

汉军的旗帜在残破的城头上猎猎作响，士兵们正在紧张地清理着战场，收拢俘虏，修补着几乎形同虚设的防御工事。一队队垂头丧气的原叛军士卒被押解着，集中看管，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茫然、恐惧，以及一丝解脱。

原本钟会的将军府，如今也已更换了主人。府门外汉军甲士肃立，神色警惕而肃穆。府内，气氛更是凝重如铁。

霍弋端坐在原本属于钟会的帅位之上，玄甲未卸，上面甚至还沾染着昨夜激战留下的些许血污与尘土。

他神色平静，目光深邃，仿佛一夜之间夺取长安、生擒大仇的激动已然沉淀，化为了更深沉的疲惫与某种释然。马恒、赵柒等将领分列两侧，人人脸上都带着大仇得报的振奋，以及一丝对即将到来的场景的冷冽期待。

“带逆贼钟会！”霍弋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大厅，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沉重的镣铐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堂内的寂静。两名身材魁梧的汉军锐卒，一左一右，押解着一个身影，步履蹒跚地走了进来。

正是钟会。

一夜之间，他似乎苍老了十岁。往日里那身象征着权势与风采的锦袍早已被剥去，换上了一身肮脏的囚服，头发散乱地披散着，遮住了部分面容。身上带着搏斗时留下的伤痕，血迹斑斑。那曾经闪烁着智慧与狂傲光芒的眼睛，此刻布满了血丝，深陷的眼窝中，只剩下无尽的怨毒、疯狂，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彻底失败后的绝望。

当他被押到堂下，强制跪倒在地时，他猛地抬起头，散乱的发丝间，那双眼睛如同毒蛇般死死盯住了端坐上方的霍弋。

“霍弋！老匹夫！！”一声嘶哑、扭曲，充满了刻骨仇恨的咆哮，从钟会的喉咙深处迸发出来，打破了堂内的肃静，“你这无耻奸贼！背信弃义！设局害我！你不得好死！！”

他挣扎着，想要站起，却被身后的军士死死按住，镣铐哗啦作响。他只能仰着头，用最恶毒的语言倾泻着他的愤怒与不甘：

“我钟士季纵横一世，不想竟栽在你这等阴险小人之手！你假意与我通信，诱我死战，消耗晋军，最后却来摘桃子！你好毒的计算！好卑鄙的手段！”

“你以为你赢了吗？啊？！你不过是侥幸！若非陈骞那蠢货无能，若非我……我一时不察，信了你的鬼话，你焉能得逞？！”

“霍弋！你听着！我就算是做鬼！也绝不会放过你！我必日日诅咒于你，让你寝食难安，让你断子绝孙！我要在九泉之下，看着你，看着你们这伪汉朝廷，如何一步步走向灭亡！哈哈……哈哈哈！！”

他状若疯魔，声音因极致的怨恨而变得尖利刺耳，在空旷的大厅内回荡，令人不寒而栗。

然而，面对这如同疯狗般的狂吠与诅咒，霍弋的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他甚至没有动怒，只是用那双看透了世事沧桑的眼睛，平静地、甚至带着一丝怜悯地，俯视着下方那个曾经不可一世、如今却狼狈不堪的枭雄。

直到钟会骂得有些声嘶力竭，喘息不定时，霍弋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如同冰冷的磐石，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喧嚣：

“你骂完了？”

简单的四个字，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力量，让钟会的咆哮戛然而止，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

霍弋的目光依旧平静，继续说道：“钟士季，你口口声声骂本将奸诈，骂本将背信。那么，本将问你——”

他的声音陡然转厉，如同出鞘的利剑：“当初你在陈仓，设下埋伏，暗害我大汉大将军姜维之时，可曾想过信义二字？！可曾想过，会有今日之后果？！”

这句话，如同重锤，狠狠砸在钟会的心上，也让堂上所有的汉军将领，眼中再次燃起熊熊的仇恨之火。

钟会张了张嘴，似乎想辩解什么，但最终只是化作一声冷哼，扭过头去。

霍弋并不在意他的反应，语气重新变得平稳，却带着一种剖析人心的冷酷：“你确实是才思敏捷，文武双全，世间罕有。就连我朝大司马，在成都论及天下人物时，亦曾坦言，对你忌惮非常。若你能持身以正，忠心为国，无论效力于魏、晋还是我大汉，都未必不能成就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青史留名，亦未可知。”

听到这里，钟会的肩膀微微动了一下，似乎被触动了某些心绪。

但霍弋话锋随即一转，如同冰水浇头：“然而，你这人，太过自视才高，恃才傲物了！你以为天下人皆在你算计之中，以为凭借你的才智，可以玩弄所有人于股掌！你以为你看透了我霍弋，看透了陈骞，看透了司马炎，甚至看透了这天下大势！”

霍弋的声音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可你恰恰忘了，或者说，你根本不屑于去正视——你这等自诩聪慧绝顶，又过于自负之人，往往比那些真正的蠢人，更容易被利用，更容易坠入万劫不复之深渊！因为你太相信自己的判断，太沉迷于自己编织的棋局，以至于忽略了最基本的人心与道义，忽略了那些看似笨拙、却更为坚实的力量！”

“你以为本将给你留下的那一丝‘缝隙’，是你看穿了本将的意图？错了！那是本将故意让你看穿的！那是投向你这条自负之鱼，最香甜、也最致命的饵料！你自以为得计，顺着杆子爬上来，却不知每一步，都在本将的预料之中。你耗尽最后力气与陈骞血战，为本将扫清了障碍，耗尽了晋军的锐气，最终，将这长安城，连同你自己的性命，亲手……送到了本将的面前！”

霍弋每说一句，钟会的脸色就苍白一分，身体也颤抖得越发厉害。这些话，比任何酷刑都更让他痛苦，因为它彻底剥掉了他赖以维持骄傲和理智的最后遮羞布，将他最不堪、最愚蠢的一面，血淋淋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不……不是这样的！你胡说！！”钟会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血丝，试图做最后的挣扎和否认。

但霍弋已经不再给他机会。他挥了挥手，仿佛拂去一粒尘埃，对押解的军士下令道：“押下去吧。好生看管，不可让他自戕。择日派人，将他严密押送回成都，听候大司马发落。”

“遵命！”军士轰然应诺，粗暴地将试图挣扎咒骂的钟会从地上拖起。

“霍弋！老贼！你不得好死！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不会放过你们！大汉必亡！必亡——！！”钟会歇斯底里的诅咒声，随着他被拖出大厅，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走廊的尽头，只留下那无尽的怨毒，仿佛还萦绕在空气中。

堂内重新恢复了寂静。

霍弋缓缓站起身，没有去看钟会消失的方向，也没有理会周围将领们投来的、带着大仇得报快意与对将军深深敬佩的目光。他独自一人，迈着略显沉重的步伐，走出了帅府，来到了庭院之中。

此时，东方已然既白，晨曦刺破了笼罩长安的阴霾，将金色的光芒洒在这片饱经创伤的土地上。霍弋抬起头，仰望着那逐渐变得湛蓝的天空，目光仿佛穿透了云层，看到了那冥冥之中注视着的英灵。

他久久地凝视着，坚毅的面容上，终于流露出了一丝深藏已久的、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有大仇得报的释然，有收复故都的激动，更有对逝去袍泽的无尽追思。

良久，他对着苍穹，用一种低沉而清晰、仿佛誓言般的声音，缓缓说道：

“大将军……”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你的仇，我们……报了。”

他顿了顿，仿佛在积蓄着力量，声音变得更加坚定、更加崇敬：

“丞相……您毕生北伐，……今日，长安……我们……收复了！”

他的目光扫过这片曾经承载了强汉荣耀，也见证了无数悲欢离合的土地，最终再次投向高天：

“先帝……您在天有灵，看到了吗？长安……回来了！”

他的声音在晨曦中回荡，带着一种穿越时空的沉重与力量：

“愿你们……在天之灵，继续护佑我大汉，指引我等前行！复兴汉室……那一刻，不会太远了！我们……必将做到！”

说完这番话，霍弋深深地吸了一口带着硝烟和晨露气息的空气，挺直了脊梁。

阳光照在他染血的玄甲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他那双看透了生死与成败的眼睛里，不再有迷茫与悲伤，只剩下如同这长安城墙一般，坚不可摧的信念与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