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的盛夏,本该是肆意张扬的。灼热的日头炙烤着青石板路,道旁槐柳的枝叶被晒得蔫蔫垂下,知了在浓荫里声嘶力竭地鼓噪,合着府南河畔传来的、略显沉闷的捣衣声与舟楫吆喝,共同编织成一幅属于蜀中盆地的、慵懒而又充满生机的画卷。
然而,这所有的喧嚣与热气,仿佛都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在了皇城之外。尤其是深处禁中的宫内,更是被一种沉重得令人窒息的静默所笼罩。往日里宫人轻悄却不绝的脚步声、低语声,此刻都消失了,连穿梭往来的内侍们都像是踮着脚尖的影子,面上带着惶恐与悲戚,生怕惊扰了那殿宇深处弥留的帝王。
浓烈的、混合着名贵药材与某种衰败气息的味道,从宫殿的每一个角落弥漫出来,取代了往日若有若无的龙涎香。冰鉴里虽堆着硕大的冰块,丝丝缕缕地散发着凉意,却驱不散那盘桓在人心头的燥热与阴霾。
龙榻之上,曾经那个体态丰腴、乐享安逸的皇帝刘禅,如今已形销骨立。宽大的明黄色寝衣空落落地挂在他干瘪的躯体上,仿佛随时会被那微弱的呼吸吹走。他的脸色是灰败的,眼窝深陷,嘴唇干裂起皮,只有那双偶尔费力睁开的眼睛,还残存着一丝属于帝王的、浑浊却仍未完全散去的光彩,茫然地扫过床榻顶部的蟠龙藻井,或是望向窗外被窗棂切割成方块的、过于明亮的天空。
太子刘璿跪在榻前最靠近的位置,他身形微胖,面容敦厚,此刻早已哭肿了双眼,泪水不断地从眼眶中涌出,顺着脸颊滑落,滴在身前冰凉的金砖地面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他紧紧握着父皇一只枯瘦的手,那手冰凉得让他心慌。作为储君,他自幼接受的是仁孝与守成之教,从未真正独自面对过如此巨大的变故。父亲的病重,如同擎天之柱将倾,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与无助。
在刘璿身后,依次跪着北地王刘谌、安定王刘瑶、西河王刘瓒、新兴王刘恂、上党王刘璩等诸位皇子。刘谌挺直着腰背,他的面容刚毅,紧抿着嘴唇,眼神中除了悲痛,更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倔强与忧愤,似乎在强忍着什么。而其他几位王爷,则多是面色苍白,神情惶惑不安,有的低声啜泣,有的则以袖掩面,身体微微发抖。他们虽是龙子凤孙,但在父皇的羽翼和兄长以及权臣的阴影下,大多并未经历太多风雨,此刻天塌之祸骤然临头,难免手足无措。
大司马、武乡侯诸葛瞻,肃立于龙榻一侧。他身着一袭深紫色的朝服,象征着人臣之极的尊荣,然而此刻,这身华服却仿佛有千钧之重,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他比实际年龄看起来要沧桑几分,鬓角已悄然染上些许霜色,长年的殚精竭虑、运筹帷幄,在他眉宇间刻下了深深的纹路。他的目光沉静如古井之水,但若细看,便能发现那深邃之下翻涌着的沉重忧虑与深切悲悯。他凝视着榻上那个气息奄奄的君王,脑海中却不自觉地闪过十年前的景象——景耀四年的那个冬天,也是在这座宫殿,他,一个来自异世的灵魂,初掌危局,与这位看似昏聩、实则关键时刻给予了最大信任的皇帝,开始了拯救这个国家的艰难旅程。
殿内静得可怕,只有刘禅时而急促、时而悠长、仿佛拉风箱般的喘息声,以及冰鉴中冰块融化时偶尔发出的细微“咔嚓”声。
许久,刘禅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沙哑的呻吟。所有人的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
“水……”他蠕动着干裂的嘴唇。
侍立一旁的贴身老宦官立刻用银匙小心翼翼地舀了少许参汤,凑到他的唇边,润湿那干涸的裂缝。
喝了点水,刘禅似乎恢复了一丝清明。他的目光缓缓移动,吃力地扫过榻前跪着的儿子们,最后,定格在诸葛瞻身上。那目光复杂难明,有依赖,有托付,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
“朕……”他开口,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压出来,带着死亡临近的腐朽气息,“……朕时日无多了。”
这句话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上。太子刘璿再也忍不住,呜咽出声,伏下身去,肩膀剧烈地耸动。其他皇子们也纷纷叩首,悲声四起。
刘禅没有理会儿子们的哭声,他的全部精神似乎都用来支撑这最后的清醒。他的目光紧紧锁住诸葛瞻,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燃烧般的郑重与恳求:
“大汉的江山……社稷……重担……太子……年轻,未经大事……朕……朕便将璿儿,将这高祖皇帝、光武皇帝、父皇开创,相父……还有你,思远,苦心维系、再造的大汉……托付给你了。”
他的呼吸变得更加急促,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仿佛这几句话耗尽了他残存的所有力气。他死死盯着诸葛瞻,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最后的、也是全部的期望:
“望你……念在……念在先帝与相父的份上……看在你我君臣……这这么多年……同心戮力的情分上……尽心……辅佐璿儿……护我大汉……周全……护它……兴盛……”
“陛下!”诸葛瞻心中剧震,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直冲鼻翼。他撩起朝服前摆,毫不犹豫地双膝跪倒,以额触地,发出沉闷的声响。金砖的冰凉透过皮肤传来,却远不及他心中那份沉甸甸的使命感与悲怆。他抬起头,目光迎向刘禅那充满期盼又带着恐惧的眼神,声音沉痛,却字字清晰,如同金石坠地,在寂静的寝殿中回荡:
“臣诸葛瞻,深受国恩,先帝与陛下信重,委以腹心,授以权柄,恩同再造!今陛下以社稷、太子相托,臣敢不竭尽肱股之力,效忠贞之节,继之以死!臣在此对天立誓,必尽心竭力,辅佐太子,内修政理,外御强敌,匡扶汉室,扫清奸佞,使我大汉国祚绵长,江山永固!若有违此誓,天人共戮,死无葬身!”
他的誓言铿锵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这不仅仅是臣子对君王的承诺,更是一个穿越者,对自己改变了的历史轨迹所必须承担的责任,是对那个在五丈原秋风中心力交瘁的伟岸身影的告慰,也是对眼前这位托付了所有的、即将逝去的君主的最终回答。
听到诸葛瞻如此重誓,刘禅紧绷的面容似乎松弛了一瞬,那深陷的眼窝中,闪过一丝微弱的、名为“安心”的光芒。他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枯瘦的手指微微动了动,似乎想抬起,却又无力地落下。
他费力地转动眼球,看向跪了一地的儿子们,声音更加微弱:“你们……先出去……片刻……朕……有话……单独与思远说……”
太子刘璿抬起泪眼,看了看父皇,又看了看诸葛瞻,眼中掠过一丝不解,但他素来孝顺,不敢违逆,只得叩首道:“儿臣……遵旨。”然后,在诸弟的搀扶下,一步三回头地,与其他皇子们默默退出了寝殿。那沉重的殿门被内侍从外面缓缓合上,发出“吱呀”一声悠长的闷响,仿佛隔绝出了两个世界。
寝殿内顿时变得更加昏暗和寂静。只有烛火跳动的光影,在刘禅苍白的脸上明明灭灭,映照出生命流逝的痕迹。药味似乎更浓了。
长时间的沉默。刘禅闭着眼,胸膛微弱地起伏,仿佛在积蓄最后的力量。诸葛瞻依旧跪在原地,一动不动,如同亘古存在的石像,等待着君王最后的、私密的话语。
终于,刘禅再次睁开了眼睛。这一次,他的目光不再聚焦于现实,而是穿透了殿顶,投向了渺远不可知的虚空,那或许是黄泉之路,或许是魂灵归处。他的声音变得飘忽而迷茫,带着一种孩子般的脆弱和深不见底的不安,喃喃问道:
“思远……你说……朕在九泉之下……若是见到父皇……见到相父……他们……他们会不会对朕……感到失望呢?”
这句话,轻飘飘的,却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猛地刺入了诸葛瞻的心脏。他浑身一震,几乎无法维持跪姿。他看到了刘禅眼中那深藏的、几乎伴随其一生的隐忧与自责——那个活在雄才大略的父亲和近乎完美的相父光环下的影子,那个自知才具平庸、却不得不扛起一个烂摊子的守成之君,那个曾经宠信宦官、几乎将国家拖入深渊,最终却又在悬崖边被拉回来的复杂灵魂。他这一生的功过是非,在生命即将终结时,化作了这最沉重的一问。
诸葛瞻的鼻尖瞬间酸涩难当,泪水几乎要夺眶而出。他强行咽下喉头的硬块,深吸了一口气,那空气中浓郁的草药味让他更加清醒。他必须回答,必须给这位行将就木的君主一个最终的安慰,一个能让其安心离去的解释。
他抬起头,目光诚恳而温暖,声音放缓,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陛下何出此言?此问,实令臣心如同刀绞。”
他略微提高了声调,仿佛要驱散这殿中的阴霾:“先帝于桓灵失德、天下崩析之际,提三尺剑,纵横驰骋,屡挫屡奋,其志在于匡扶汉室,拯民于水火。其所开创之基业,所寄托之期望,无不是大汉国祚得以绵延,黎民百姓得以安康。家父受任于败军之际,奉命于危难之间,夙夜忧叹,鞠躬尽瘁,其所图者,亦是稳定社稷,北定中原,兴复汉室,还于旧都。二位先辈之宏愿,皆系于陛下能承守社稷,使汉旗不倒!”
他顿了顿,观察着刘禅的反应,见其目光微动,似乎在认真倾听,便继续恳切地说道:“诚然,昔日确有关山难越、风雨飘摇之困顿。然自景耀四年以来,陛下能明辨忠奸,毅然铲除奸佞;能忍辱负重,于危亡之际,信重臣等,授以全权;能支持新政,励精图治,革除积弊,方有如今西起陇右,东据江陵,南抵交趾,国力日盛,民心凝聚,复兴在望之大局!陇西屯田,粮草充盈;科举取士,人才辈出;新军练成,兵甲犀利;疆域之广,更胜往昔!此等中兴之势,煌煌伟业,皆是在陛下在位之晚年达成!此非守成,实乃再造!”
诸葛瞻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先帝泉下有知,见大汉非但未倾覆于曹魏之手,反而于陛下在位时扫除沉疴,焕发生机,版图拓展,国势复振,昔日之理想,如今已见雏形,他们欣慰、赞叹尚且不及,又怎会、怎能对陛下感到失望?”
他看着刘禅眼中那点微光逐渐亮了起来,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的浮木,趁热打铁道:“陛下承前启后,于大厦将倾之际,能纳忠言,付重任,使汉室得以危而复安,衰而复振,此便是对先帝与相父在天之灵最大的告慰!陛下勿需为此等无谓之忧劳神伤怀……陛下已尽到了您的责任,完成了您的使命。您是一位……使汉室得以延续并好的皇帝。”
刘禅静静地听着,浑浊的眼中,那释然与水光交织,最终化作两行清泪,从他深陷的眼角缓缓滑落,浸湿了斑白的鬓发。他长长地、深深地、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般吁出了一口气,那一直紧绷着的、干瘦的面容,竟奇异地松弛下来,浮现出一种近乎安详的神色。
“是啊……朕这一生……成事不足……庸碌守成……幸有思远你……横空出世……力挽狂澜……扶大厦之将倾……”他断断续续地感慨着,目光重新聚焦在诸葛瞻脸上,那目光中充满了最后的、毫无保留的信任与托付,甚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依赖,“这大汉……往后……这千斤重担……便靠你了,思远……莫要……负了朕……负了先帝……负了相父……还有……你自己……”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微弱,如同风中残烛,最后的火苗摇曳着,即将熄灭。那一直微微抬起、似乎还想再嘱咐什么的手,终于彻底失去了支撑,软软地垂落下来,搭在了锦被之上。
那双见证了蜀汉风云变幻、承平与动荡、屈辱与复兴的眼睛,缓缓地、彻底地闭合了。胸膛那微弱的起伏,也终于归于平静。
景耀皇帝刘禅,驾崩。享年六十四岁。他在位的最后十年,见证了一个国家从深渊边缘被拉回,并走向复兴的奇迹。
“陛下——!”诸葛瞻再也抑制不住,悲声呼唤,泪水如同决堤之水,汹涌而出。他俯下身,额头紧紧抵在冰冷的地面上,肩膀微微颤抖。这泪水,为这位复杂君主的逝去,为这十余年来的君臣相得与艰难岁月,也为那压在他肩上、愈发沉重的江山社稷。
殿外守候的太子刘璿与诸位皇子听到里面诸葛瞻那一声悲呼,心知不妙,慌忙推开殿门,涌入寝宫。当看到榻上已无生息、面容安详却再无活力的父皇时,巨大的悲痛瞬间击垮了他们。
“父皇!父皇啊!”太子刘璿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扑到榻前,紧紧抓住父亲那只尚有余温却已无力回应的手,将脸埋在被褥中,哭得浑身颤抖,如同一个骤然失去了所有庇护的孩童。他不仅是悲伤,更有对未来无边无际的恐惧。
北地王刘谌双目赤红,猛地以头抢地,发出“咚”的闷响,额头上立刻见了血痕,他悲声道:“父皇!您怎么就去了!儿臣……儿臣还有好多话未曾禀报啊!”他的哭声刚烈而痛楚,带着一股未能尽情施展抱负的愤懑。
安定王刘瑶、西河王刘瓒、新兴王刘恂、上党王刘璩等诸位王爷,亦是围在榻前,跪倒一片,捶胸顿足,号啕大哭。有的抱着刘禅的腿,有的抚摸着锦被,哭声震天,将这永安宫最后的宁静彻底撕碎。这一刻,无论他们平日心思如何,在生死面前,那血脉相连的悲痛是如此真实而剧烈。
诸葛瞻跪在一旁,看着这生死离别、皇室同悲的一幕,看着那位将整个国家、整个家族命运都托付给自己的皇帝走完最后一步,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有悲伤,有责任,有对过往的追忆,也有对未来的凝重。他不仅是臣子,是辅政,某种程度上,他也是这位皇帝最后岁月的塑造者和见证者。历史的车轮,在他这个异数的影响下,已然彻底偏离了原有的轨迹,而下一步将驶向何方,全系于他一身。
不知过了多久,还是那位经验丰富的老宦官,强忍着悲痛,颤巍巍地上前,伸出颤抖的手指,在刘禅鼻下再次确认了片刻,最终,他转过身,面向众人,用带着哭腔却竭力保持清晰的声音,拖长了调子,宣告道:
“陛下……驾崩——!”
这一声,如同丧钟,正式敲响。
顷刻之间,悲声更加鼎沸。与此同时,皇宫各处,代表国丧的钟声被奋力撞响,沉重、悠长、悲凉的钟声,一波接着一波,穿透宫墙,传向整个成都城。
“铛——”
“铛——”
“铛——”
钟声所至,万物同悲。
皇宫之内,早已准备好的素白帷幔被迅速悬挂起来,所有的红色、金色装饰被覆盖或取下。无论是侍卫、宫女还是内侍,所有人都换上了早已备好的麻衣孝服,低头垂手,面色哀戚。满朝文武,闻听钟声,无论身在何处,皆匆匆换上丧服,第一时间赶赴宫门,黑压压地跪倒一片,哭声与钟声混杂在一起,直冲云霄。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传遍了成都的大街小巷。市井的喧嚣瞬间低落下去。茶楼酒肆停止了营业,勾栏瓦舍偃旗息鼓。许多百姓人家,忆及近十余年来,国家逐渐稳定,外患减轻,吏治澄清,生活虽仍清苦,却远比以往有了盼头,不由得感念君恩,纷纷找出白色的布条、麻片,悬挂在门前,或自发戴在臂上、头上。街头巷尾,随处可见面露悲容、低声议论、甚至默默垂泪的民众。整座成都城,仿佛在刹那间被浸染成了一片哀悼的白色海洋。
在布置起来的简易灵堂内,刘禅的灵位被恭敬地供奉起来。香烟缭绕,烛火摇曳。
以太子刘璿为首,诸位皇子身着斩衰孝服,重新跪倒在灵位之前。他们脸上的泪痕未干,眼睛红肿,但在巨大的悲痛之后,一种属于刘氏皇族、关乎存亡续绝的责任感,开始在某些人心中滋生、凝聚。
刘璿作为储君,未来的皇帝,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制住身体的颤抖和喉头的哽咽,向着父皇的灵位重重叩首,声音虽然依旧带着哭腔,却多了一份不容置疑的坚定:
“儿臣刘璿,在此对父皇在天之灵立誓!必谨遵父皇遗命,视大司马如肱骨,倚重大司马与诸位贤臣良将,克承大统,勤政爱民,绝不负父皇临终所托!必使我大汉江山,稳如泰山,复兴之势,沛然莫之能御!”
他的话音刚落,性格刚烈、素有大志的北地王刘谌便紧接着重重叩首,他的额头还带着方才磕破的血迹,声音嘶哑却铿锵有力,如同金铁交鸣:
“父皇!您安心去吧!儿臣刘谌,在此与诸位皇弟对天立誓!必同心同德,摒弃前嫌,竭尽全力辅佐太子兄长!内修德政,外御强敌,共赴时艰!凡有祸乱社稷者,虽亲必诛!凡有觊觎神器者,虽远必讨!我等刘氏子孙,必团结一心,誓要扫平奸逆,再造大汉盛世,光复旧都,以慰父皇及列祖列宗在天之灵!”
他的誓言,带着一股决绝的血气,感染了在场的每一位皇子。
安定王刘瑶、西河王刘瓒、新兴王刘恂、上党王刘璩等人,亦被这气氛所感,纷纷叩首,齐声应和,声音虽然混杂,却汇聚成一股前所未有的凝聚力:
“吾等立誓!同心协力,全力辅佐太子,再造大汉!如有异心,天人共殛!”
声浪在肃穆悲凉的灵堂中回荡,穿透缭绕的香烟,直上殿宇。这不仅仅是形式上的誓言,更是在国丧当头、强敌环伺的危局下,刘氏皇族一次难得的、发自内心的团结宣言。他们或许能力有高下,心思有深浅,但在此刻,他们都明白,家族的命运、帝国的存亡,已紧紧捆绑在一起。
诸葛瞻站在稍后一些的位置,听着皇子们的誓言,看着灵位上“大汉景耀皇帝”的字样,心中百感交集。先帝刘禅,或许并非雄主,甚至有过昏聩,但他最终的选择和毫无保留的托付,为这个政权留下了最宝贵、也是眼下最急需的遗产——内部的稳定与延续的希望。
国丧的钟声,依旧在成都上空回荡,宣告着一个时代的终结。而灵前的誓言,则预示着在诸葛瞻的辅佐下,一个新旧交替、承载着复兴希望与未知挑战的新时代,已在这悲声与誓言中,悄然拉开了沉重而充满可能性的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