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耀十三年的秋天,对于成都,对于整个蜀汉而言,是一个前所未有、洋溢着充实与喜悦的金色季节。
自上而下推行的新官制,在经过最初几个月的磨合与适应后,其高效与明晰的优势逐渐显现。中书省草拟诏令,门下省审核封驳,尚书省统领六部执行,权责分明,流程清晰,以往那种政出多门、相互推诿扯皮的现象大为减少。虽然仍有旧惯性的掣肘和些许不满的杂音,但整个官僚体系的运转速度和质量,确实提升了一个台阶。尤其是在六部各司其职后,各项政务的推进变得更有条理,信息上传下达的通道也更为顺畅。
然而,真正让朝野上下、乃至普通百姓都真切感受到“新政”带来好处的,并非是那些看似遥远的权力架构调整,而是实打实堆满仓廪的粮食。
这一日,诸葛瞻正在大司马府中审阅由陆抗、关彝、张遵联署呈报的,关于荆西地区防务调整与兵部相关武官铨选章程的奏疏,门外传来了熟悉的、略带急促的脚步声。
“思远!思远!” 人未至,声先到,语气中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
诸葛瞻抬起头,只见户部尚书董厥与尚书令樊建二人,几乎是并肩快步走了进来。两人皆是面带红光,尤其是董厥,平日里因掌管钱谷而时常紧锁的眉头此刻完全舒展开,嘴角都快咧到了耳根。樊建虽持重些,但那眼底的笑意和轻快的步伐,也将他内心的激动表露无遗。
“董辅国,樊令君,何事如此欣喜?” 诸葛瞻放下笔,微笑着问道,心中已隐约猜到了几分。能让他二位同时如此失态的,眼下恐怕只有一事。
“大喜!思远,天大的喜事啊!” 董厥几步走到案前,也顾不上什么礼仪,声音洪亮,“秋收统计的初步结果出来了!你推行的那个‘梯田策’,神了!真是神了!”
樊建在一旁笑着补充,语气中充满了感慨:“思远,我在蜀地为官数这么多年,历经先帝、丞相乃至今日,还从未见过如此丰收景象!尤其是那些原本贫瘠的丘陵山地,开辟成梯田后,引水灌溉,精耕细作,今岁所产,远超预期,甚至不输于许多平原良田!”
董厥激动地接过话头,开始报出一连串数字:“根据各郡县上报汇总,仅益州本部,今岁秋粮入库,预计将比去岁增收四成有余!这还不算民间自留以及尚未完全统计上来的部分!陇右新附之地,梯田初垦,亦有超出预估的收成!荆西地区虽经战乱,但去岁冬种与今岁春耕及时,加之新政安抚,收成亦颇为可观!总体而言,全国粮秣储备,较之景耀五年时,几乎翻了一番还有余!”
“翻了一番……” 诸葛瞻闻言,眼中也爆发出明亮的光彩。虽然他基于后世的见识,对梯田的效益有所预期,但实际成果如此显着,依旧让他心潮澎湃。粮食,是一切的基础!有了充足的粮食,就能养活更多的人口,稳定民心,支撑更庞大的军队,进行更持久的战争,推行更深入的社会改革!
“好!太好了!” 诸葛瞻忍不住抚掌赞叹,“此乃万千垦殖百姓、地方官吏之功劳,亦是我大汉国运复苏之兆!”
“首功当属思远你啊!” 董厥由衷地说道,“若非你力排众议,坚持设立‘梯田垦殖司’,投入大量人力物力,推广新式农具,教授耕作之法,焉有今日之硕果?去岁尚有朝臣非议,说此举劳民伤财,与民争利。如今,这满仓满廪的粮食,便是最有力的回应!”
樊建也捻须颔首,满是欣慰:“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如今国库充盈,民间存粮亦丰,百姓安居乐业,心向朝廷,此乃社稷稳固之基石。以往朝廷用度,尤其是军粮调拨,常感捉襟见肘,如今,老夫这尚书令,总算是能稍稍挺直腰杆了。”
三人都笑了起来,气氛轻松而热烈。这丰收的喜悦,冲淡了连日来处理政务的疲惫,也让他们对新政的未来充满了更大的信心。
“粮草既足,许多事情便可以更快推进了。” 诸葛瞻收敛笑容,正色道,“陇右移民实边,可以加大力度;阵亡将士家属的抚恤,标准可以再酌情提高;各地官学、书院的补助亦可增加;至于军备……姜大将军在陇西整军经武,亦需充足粮饷支持。”
董厥拍着胸脯保证:“思远放心!户部已根据新制重新核算了度支,今岁财赋状况大为改善。只要规划得当,这些开支,国库完全可以支撑!”
樊建也道:“尚书省已行文六部,令其根据此次丰收情况,重新评估并提交明年的预算与计划。尤其是工部李焕那边,关于水利修缮、道路拓宽等工程的奏请,之前因钱粮所限多有搁置,如今或可重新议定。”
“嗯。” 诸葛瞻点点头,“具体事宜,还需二位与六部同仁仔细商议,拿出详案。总之,此乃天赐良机,务必善用这笔‘财富’,使其真正转化为国力。”
又商议了一些具体事务后,董厥和樊建才心满意足地告辞离去,脚步比来时更加轻快有力。
诸葛瞻独自走到窗边,望向窗外蔚蓝的秋日晴空,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仿佛都弥漫着新稻的清香。梯田策的成功,不仅仅是农业技术的胜利,更是他一系列改革政策获得实效的明证。它向所有人展示了,将现代知识与这个时代的实际情况相结合,所能迸发出的巨大能量。
“父亲,先帝。”他心中默念,“你们未竟的事业,我正一步步向前推进。你们看到了吗?这大汉,正在焕发新生。”
金色的阳光洒满庭院,也照亮了诸葛瞻坚毅的面庞。粮食问题的初步解决,如同给复兴的列车加满了燃料,下一个目的地,必将更加遥远而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