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秋风之后 第11章 陌上青桑

时序入冬，成都平原的寒意渐浓，但相较于月前的死寂与绝望，空气中似乎多了一丝微弱却真实的生机。

诸葛瞻推行的一系列新政，在经历了初期的剧烈震荡和各方博弈后，终于如同艰难启动的沉重车轮，开始沿着既定的轨道，缓慢而坚定地向前滚动。

这日，诸葛瞻并未乘坐车驾，仅带着两名便服护卫，信步走出成都北门，欲亲眼看一看赈济与以工代赈的实情。他穿着一身半旧的棉袍，如同一位寻常的士子，混迹于往来的人流中。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北门外那片巨大的粥厂区域。与月前的混乱不堪相比，此刻这里秩序井然。数十口大瓮依旧冒着腾腾热气，但排队领粥的队伍明显短了许多，且百姓脸上的菜色和绝望之情褪去不少，多了些平静，甚至偶尔能听到孩童的嬉笑声。粥厂旁，几个由竹竿和茅草搭起的简易棚屋里，有医师正在为老弱妇孺诊脉、分发抵御风寒的草药汤剂。

“娘，这粥真稠，能立住筷子哩！”

一个约莫七八岁的男孩捧着粗陶碗，兴奋地对身旁的母亲说。

那妇人脸上带着疲惫却真实的笑意，摸了摸孩子的头：“是啊，多亏了朝廷…多亏了那位诸葛大人。听说他还让人在粥里放了姜和盐巴，喝了身子暖和。”

诸葛瞻在一旁默默听着，心中微暖。那日他强行下令提高粥米比例、添加盐姜的决定，看来得到了严格执行。

离开粥厂，沿着新疏浚过的官渠向外行走。渠道明显被拓宽加深，两岸加固，虽已入冬，仍能看到不少民夫在吏员的指挥下，清理着最后的淤泥，为来年春灌做准备。

“老丈，这般冷天还要出工，辛苦否？”诸葛瞻拦住一位正在歇息老农搭话。

老农抬起浑浊的眼看了看他，咂咂嘴：“辛苦是辛苦，但一天三升米，还管两顿饱饭，有啥好说的？总比一家人饿死强。再说了，这渠修好了，明年开春俺们村的地就不怕旱了，这是积德的好事啊！”他指了指远处一片田野，“瞧见没，地都翻过了，农监发的新犁头，好用！比俺家那个断把的强多了！”

诸葛瞻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大片土地已被深翻，黑褐色的泥土暴露在冬日的阳光下，等待着孕育新的希望。农械监打造的农具，正在发挥作用。

继续前行，接近一个较大的村落时，他听到了不同于以往的声响。不再是哀叹和哭泣，而是叮叮当当的打铁声和拉锯声。村头空地上，临时搭建起的工棚里，炉火正旺，几个铁匠正带着一群学徒模样的年轻人，奋力修补、打造着各式农具。旁边堆着不少破损的旧农具，显然是村民拿来“以旧换新”的。

“王铁匠，俺这锄头啥时候能打好？”一个汉子焦急地问。

“催啥催！排队！没见着这么多活吗？”被称为王铁匠的头也不抬，语气却带着一丝忙碌的得意，“官府的铁料和炭给得足，俺们日夜赶工呢！保证不误你开春用！”

诸葛瞻没有进村，只是远远望着。他看到村口玩耍的孩童脸上有了红润，看到晾晒的衣物虽然破旧却洗得干净，看到袅袅炊烟中夹杂着真实的粮食香气…这一切细微的变化，汇聚成一股无声却强大的力量，抚平了他连日来的焦虑与疲惫。

改革并非一帆风顺。黄皓的势力依旧在暗中阻挠，核查仓廪遇到了巨大的阻力，盐铁专营之议更是触动核心利益，推进艰难。与益州士族的关系也仅是暂时缓和，如履薄冰。但眼前这些最朴实的景象告诉他，方向没有错。只要让最底层的百姓得到实实在在的益处，能活下去，能看到一点盼头，那么这座大厦，就还有稳固的根基。

回城的路上，经过一片桑田。时值冬日，桑叶早已落尽，但枝干却被修剪得整齐利落，田垄清理得干干净净，显然经过了精心打理。

“这片桑田，看着倒比往年精神。”诸葛瞻看似随意地对路边一位正在整理田埂的老者说道。

那老者直起腰，脸上带着些感慨：“可不是嘛！往年这时候，谁有心思管这些？饭都吃不饱。今年官府不仅赈灾，还说要重整‘锦官城’，鼓励种桑养蚕，说是以后织出的好锦缎，能换回粮食和盐巴哩！俺就想着，把桑树伺候好，明年春天，说不定真能多养几张蚕，给家里添些进项。”

老者的眼中，闪烁着一种久违的、属于农人对于土地的算计和期待。

诸葛瞻心中一动。重整锦官城、以锦换物资的计划，他只是在与樊建、董厥商议时提过，尚未正式颁布，竟已有些风声传到民间，并且激发了百姓的生产意愿。这无疑是个好消息。

回到尚书台，诸葛瞻立刻召见樊建和董厥。

他将今日所见所闻详细道来，尤其提到了老农关于新犁、村中铁匠铺、以及桑农的期待。

“民心可用！”董厥听完，一拍大腿，脸上露出难得的兴奋之色，“只要百姓觉得有奔头，肯干活，这国本就算稳住了！核查仓廪那边，老夫再加把劲，看哪个杀才再敢阳奉阴违！”

樊建也抚须微笑，眼中透着欣慰：“看来思远你这番辛苦，没有白费。粥厂秩序井然，水利兴修不止，农具得以补充，甚至桑蚕之事已让百姓心生期待…此皆实实在在的政绩。有此为基础，日后推行其他政策，阻力或能小上几分。”

然而，诸葛瞻的笑容很快收敛。他走到蜀郡地图前，手指点向西北方向：“城内民间稍安，固然可喜。然则，李球每日传来的军报，二位大人也是看到的。阴平方向的魏军斥侯，活动愈发频繁，甚至开始尝试小规模渗透。姜将军的警告，绝非空穴来风。我们的时间，恐怕不多了。”

诸葛瞻转过身，目光锐利：“内部稍稳，便需立刻将更多精力投向西方！加固阴平防务所需的物资、以及可能需要的援军调度，必须立刻提上日程，优先筹措！我们要抢在邓艾真正动手之前，尽可能多地往江油、涪城一线，输送血液！”

内部的初步成效，并未让诸葛瞻忘记那高悬于顶的利剑。反而因为这来之不易的稳定，让他更加迫切地想要守护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