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江那边发生的事情许漾自然是无法亲自围观了,她随着绿皮火车晃悠着,听了张霞大姐一路的叭叭,终于在她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的时候到达了穗港。
从火车上下来,脚底板已经踩着月台上的水泥地,身子却还似沉浸在铁轨的余韵中,每走一步,都能感觉到腿脚在那哐当哐当的节奏中摇晃,整个人彷佛踩在浪头上似的晕乎。
许漾重踩了两下脚步,这才将那种不适感甩开,她提起行李对吴晓峰和田大力道:“咱们一会儿安顿下来,去尝尝他们这儿的早茶。”
九月的穗港依旧炎热,吴晓峰和田大力热的将外套解了塞到编织袋中,里面只穿着工字背心,露出肌肉虬扎的粗壮手臂。薄薄的裤子被大腿撑得紧绷绷的,裤脚扎进解放鞋里,身板板正。
田大力闻言笑出一口大白牙,看着就没有那么不好惹了,“都听嫂子的。”
三人一出站,就被七八个人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问他们要不要坐车。许漾没有理会,被吴晓峰和田大力护在里面,加快脚步往外走。
那些人却是不依不饶,七八人竖起人墙挡在周围,挨挨挤挤的贴上来,浑浊的汗味儿混着劣质香烟的味道扑面而来。混乱中,一只手借着人缝的掩护,悄无声息地伸向许漾的胸口。
不是耍流氓,而是想要偷钱。最知道钱藏在哪儿的就是小偷了,他们经验老到,眼睛一瞄差不多就可以判断出钱大概在哪儿。许漾骨架瘦瘦的,胸却那么大,里面指定是藏钱了!
就在那只手刚要碰到许漾的时候,吴晓峰迅速的闪身一挡,那只手摸到了吴晓峰的腹肌上。
吴晓峰皱眉高高竖起,一米八几的大个子像铁塔一般投下阴影。他低下头,目光鹰隼一般锁定在那人的脸上,正义凛然的脸上此刻阴沉着表情,好像无声在说:“你找事儿?”
被他盯着的人,个头都不到吴晓峰的肩膀高,此刻在他骇人的气势压迫下,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
吴晓峰铁钳子一样的大手紧紧箍住他的手腕,矮个子觉得手腕都要被他捏断了。
“做,做咩啊?!”他龇牙咧嘴使劲儿挣了挣手腕,没挣开,反倒是冒出一身冷汗。
矮个儿男孩的同伙儿立刻紧张起来,手已经下意识的摸上后腰了。
许漾笑着出来打圆场,她看向吴晓峰,“晓峰,把这位小兄弟放开。”她看向那矮个子男孩,“对不住啊,这位小兄弟,我兄弟是部队里当兵的,过于警觉了,你手摸到他身上了,这才......”
许漾话没说完,但大家都明白,你要不往人家身上伸,人家也不能捏你的手。要说不对,也是你们先不对。
吴晓峰听令放开了矮个男孩的手,那人立刻溜到了领头的人的身后,隔着人偷偷打量吴晓峰。
“各位兄弟。”许漾又转向其他人,笑着打着商量,“我们家里人开车过来接我们,实在不用不坐车,不知道各位兄弟能不能行个方便,让我们离开呢。”
许漾无意和这群人纠缠,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一来是浪费时间精力,二来即便是短暂的占了上风也落不着什么好处,反倒可能惹来对方的报复。
火车站乱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直到很多年之后才彻底清除这些黑恶势力。这群人都是有团伙的,鱼龙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江湖手段不要太多,许漾只想赶紧离开。
领头的男人眯着眼睛打量许漾半晌,知道这票是做不成了,人家又给了台阶下,他迅速的转换了态度,笑道:“都是误会,我这小兄弟就是年纪小,咋咋呼呼的。既然你们有车,那我们就不挡着了。”他侧开身让出一条路,“请。”
许漾朝他颔首致意,带着吴晓峰和田大力迅速的离开了。
“强哥,就这么让她们走了,小正的手都被捏肿了。”
李正把手伸到强哥面前,哭唧唧的说道:“强哥,我的手......”
强哥眉头一皱,低声训斥了一句,“你是女人吗?收收眼泪!”
训完了李正,他转头对其他人道,“行了,咱们混这一行的,要懂得审视夺度知不知道,这票干不了就干别的。”
一个被两个似乎是部队里出来的彪形大汉护着的女人,家里能开的起车,听起来背景就不是简单的。硬碰硬?那是自讨苦吃。
许漾这边顺利脱身,不过有人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白露这是第一次来穗港,也是人生中第一次出远门。
她是纺织学院纺织工程的学生,她原本循规蹈矩地走在既定的轨道上,既不是太喜欢,也不是太排斥,只等着毕业后被分配进一家大型国营纺织厂,捧上金饭碗。
直到去年,学校新设了服装工程专业。一次偶然的旁听,却瞬间点燃了她对于服装设计的热情,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她不顾一切的想要转专业,却遭到了老师和家里人的激烈反对。
“你已经大三了,再过一年就能顺利毕业,现在转专业等于前功尽弃!”
“什么服装设计?听都没听说过,咱们普通家庭的孩子,经不起这样的折腾,你听话......”
白露妥协了,虽然没能成为服装工程的正式学生,但她对服装设计的热爱从未熄灭。无数个夜晚,她对着画了一半的设计图发呆。
她知道大家说得有道理,可心底那团火却越烧越旺。得不到的梦想,永远在骚动。
于是,平日里乖巧文静的她,做出了人生中最叛逆的决定。当得知穗港正在举办服装设计大赛的消息后,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拿着存下的零花钱买了去穗港的火车票。
这次南下,是她一个人的秘密行动。瞒着父母,瞒着老师,只怀揣着几张精心完成的设计稿,和一腔孤勇。
一路上她是小心又小心,根本不敢和人说话,为了防止自己离开座位,她饭只吃几口,实在渴得厉害了,她就抿几口水,就这么煎熬着,终于熬到了穗港。
可没想到,她一出站就被人给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