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时还是七月,回来的时候已经八月中旬了。重新踏上临江的土地,熟悉而潮湿的热浪如同老友般扑面而来,瞬间将人裹入盛夏最深的怀抱。
许漾和吴晓峰浑身大汗淋漓,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费力地扛着两个鼓鼓囊囊的大包裹,从拥挤闷热的火车上挤了下来。两人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在站口雇了一辆三轮车,直奔蓝天市场。
蓝天市场是临江市最大的干货集散中心,空气中常年弥漫着一股复杂而浓烈的味道,各种调味、海产、菌菇和香料的气息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独属于这里的市井味道。
许漾这趟带货回来,主要是为了不跑空趟,利用行程资源赚个差价而已。要是分散自己的精力去零售这些干货,不仅会挤压她卖衣服的时间和精力,更会滞压流动资金,不划算。因此,她毫不犹豫地选择将这些干货直接打包甩给市场上的批发商,虽然利润低些,但周转速度快,回款快。资金能立刻盘活用于下一轮运作这才符合她的节奏。
许漾直接选择了一家门面最大、货品堆得最满的干杂店。老板是个穿着蓝色上衣的中年男人,正噼里啪啦打着算盘。
吴晓峰将沉甸甸的编织袋放在门口,许漾则利索地解开绳子。顿时,一股混合着木质清香和山野气息的味道散开。她从里面拿了一些出来,直接走到柜台前,将样品给老板看,“老板,东北刚落地的好东西,自己弄回来的,您给瞧瞧。”
那老板停下手,先是瞥了眼许漾和她身后沉默精悍的吴晓峰,然后才伸出两根手指,捏起一朵木耳,对着光看了看厚薄,又搓了一下听听干燥的声响。接着又抓起一把榛蘑,放在鼻下嗅了嗅。
“啥价?”他放下东西,直接问道。
许漾报了一个价,老板闻言,摇了摇头,报出一个低了许多的价格。
“老板,您看这肉头,看这干度,”许漾不慌不忙,手指点着货,“全是山里新出的一等货,不是棚子里出来的。您转手卖,利润薄不了。这样,各让一步,这个数。”她报出一个中间价。
老板没立刻回话,手指插进木耳堆里,从口袋底部翻腾着抄起一把,在手心里撂了撂,又凑到鼻尖下深深一吸,品质和上面的一样,没有掺次等货。而且那股子带着潮润木质和阳光气息的干香做不了假。他经营干货十几年,眼皮底下过的山货成千上万,绝不会走眼。这丫头没忽悠人,确是山里刚出来不久的一等货色,干爽、肉头厚实,没掺假也没陈货的闷味儿。
许漾的这些东西,确实是好东西,这成色的货不愁卖,而且她要的价格确实不高。
老板沉吟了一下,最终干脆地点了下头:“成!卸货吧,过秤。”
整个过程干脆利落,从卸货、过秤到钱货两清,不到半小时。刨去所有成本,这一笔顺带手的生意,为她净赚了两百二十元整。
两人没有在市场多做停留,直接回了许漾家。
朱婶儿正抱着安安在楼下和王大娘一群老姐妹唠家常。有人瞧见许漾好些日子没见,便凑近朱婶儿,压低声音好奇地打听:“安安妈这出去可老久了吧?神神秘秘的,到底是做啥大生意去了?”
朱婶儿心里跟明镜似的,主人家的私事哪能随便跟外人说道?这院子里人来人往,谁知道谁心里住着什么鬼,万一有那嘴碎或者心思不正的,胡乱传话出去,坏了小漾的事可就麻烦了。
她脸上立刻堆起慈祥又略带迷糊的笑容,“嗐,他们年轻人忙活的事儿,咱们老太太哪儿搞得明白?好像说是去南边看看什么新式的衣裳料子了吧?反正都是正经营生!”她熟练地把话头一转,“哎,这两天咋没看见你家闺女回来?”
那问话的人嘴角立刻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眼角眉梢都堆满了藏不住的笑:“说是有了,我就不让她老是来回跑,搁家里好好歇着呢!这孩子才上身,前三个月得小心着些,不能大意!她婆婆也特意过去照顾她了。”
“哟,这可是大好事啊!”周围的人一听,立刻七嘴八舌地送上恭喜,话题瞬间就从许漾出门干什么,彻底转移到了女人怀孩子的各种注意事项和育儿经上了。
朱婶儿会心一笑,满意地低下头,逗弄着怀里正睁着大眼睛、正听得起劲儿的安安,“哟,你这小家伙听懂了吗?”
安安立刻很给面子地笑起来,大眼睛弯成了两瓣可爱的小月牙,甩着藕节似的小胳膊,咿咿呀呀地嘟囔着婴儿语,那模样活像真的听懂了似的。他还热情地伸出小手,试图去抓旁边人的手指,非要和人分享他的快乐一般。
这可爱模样逗得朱婶儿和王大娘忍俊不禁,笑得合不拢嘴。
“安安这孩子就是聪明。”王大娘乐呵呵地称赞道,眼里满是喜爱。
“可不是。”朱婶儿与有荣焉地接话,语气里充满了慈爱和骄傲。
朱婶儿眼尖,一眼就瞧见许漾和吴晓峰一前一后的走了过来,两人都是大包小包地拎着,脸上带着奔波后的疲惫,浑身透着风尘仆仆的气息。
“哟!小漾回来了!我家晓峰也回来了!”朱婶儿惊喜地站起身,脸上瞬间笑开了花,忙上前迎了几步。
许漾一眼就看见了那个让她日思夜想的小团子。她几乎是瞬间就松开了手里的行李,几步就跨到了朱婶儿面前,旅途的疲惫仿佛一扫而空,眼睛里只剩下那个软乎乎的小人儿。
“安安!”她的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思念和喜悦,伸出手就想去抱他。
但指尖刚要触碰到那柔软的小身子,她猛地意识到自己刚风尘仆仆地从外地回来,一身汗渍尘土和细菌,又硬生生克制住了这股冲动,迅速收回了手。只一声声的叫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紧盯着他,仿佛要将这些日子错过的成长都看回来。
原本在朱婶儿怀里咿咿呀呀的安安,听到自己的名字,猛地转过头。他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盯着许漾眨巴了两下,好奇的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人。
“安安,是妈妈呀。”许漾笑着向他介绍自己。
安安似乎是被妈妈这个安全词触动了,小嘴一咧,露出了一个无比灿烂、露出牙龈的笑容,兴奋地挥舞着藕节似的小胳膊,整个小身子都朝着许漾的方向倾了过去,喉咙里发出欢快的“咿呀”声,迫不及待地要投入妈妈的怀抱。
“快快,咱们别在大太阳下站着了。”朱婶儿笑着连忙招呼两人,“你们赶紧上楼洗把脸,好好歇歇脚!这一路火车哐当哐当的,肯定累坏了吧?”
许漾直起身子,应道:“嗐,可不是嘛。咱们快上楼。”她说着,利落地弯腰提起脚边的行李,一边继续用温柔的眼神和语调逗弄着朱婶儿怀里的安安,一边同朱婶儿并肩往楼里走。
路过王大娘她们时,许漾笑着点头打了声招呼,王大娘摆摆手,叫她赶紧上楼歇着去。“赶紧的,赶紧上楼歇着去!瞧这一脸累的,有啥话咱改天再唠!”
“成,那我改天找大娘聊天。”许漾从善如流地笑笑,便不再多留,径直转身上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