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运的速度远比客运要迟缓得多,而零担货运的优先级在铁路系统中又是最低的,随时可能为其他更重要的列车让路,加之零担货车经常需要在编组站频繁停车进行“甩挂”作业,整个过程耗时且充满不确定性。
因此,许漾还需在滨北市等待一段相当漫长的时间。在货物到达前的这段宝贵空窗期,对许漾而言绝非闲散的空耗,而是一场分秒必争、多线并进的商业突击。
她的首要任务,是确保那三十台缝纫机在滨北及周边市场上能够迅速出手,像冰雪消融般迅速、无声地流入市场。因此,在缝纫机抵达之前,她必须提前铺好所有的“路”——精准锁定买家、摸清市场脉搏、规划好撤离路线,为这批“硬货”的安全着陆与瞬间蒸发,做好万无一失的准备。
而这抵达消费者手中的“最后一公里”,往往至关重要,决定了整个生意的成败。虽然徐睢提供了一些信息,但市场情势瞬息万变,只有自己亲手摸清实时的动态,掌握的第一手资料,才是真正可靠的。
许漾带着吴晓峰忙碌的奔波在各个喧嚣的集贸市场之中,她将两人伪装成外来的采购员,目标明确地直奔那些规模较大、售卖家具和五金的摊位。
在那些门店宽敞、客流量大的摊位前,她会停下脚步,故作随意地向老板打听:“同志,打听一下,咱这儿‘蜜蜂’或‘蝴蝶’的缝纫机什么价了?厂子里想给职工搞福利,要得比较急,您这儿有现货吗?”
或者她会抛出另一个问题,试探道:“听说最近这货挺紧俏的啊?一般都从哪儿能进到呢?”
问话的同时,她锐利的目光仔细捕捉着对方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和下意识的反应。几次“钓鱼”下来,她不仅摸清了黑市价格已飙升至三百元甚至更高,更精准地识别出了两个资金雄厚、门路广阔的潜在下家。
除了打探缝纫机的行情,考察滨海市的服装市场也是是她每日的必修课。
华国幅员辽阔,流行风尚呈现出明显的“梯度扩散”效应,一款新服装款式往往从穗港、申海市等沿海开放城市兴起,然后逐步向内地和北方城市蔓延。这个时间差可能长达半年到一年。
况且,在这个没有互联网的时代,商品信息流通极度依赖实体流动。这导致不同区域市场之间存在巨大的信息差和价格差,零售价往往因地而异,且极不透明,也为跨地域运作留下了丰厚的利润空间。。
正因如此,那她在临江卖不掉的库存,完全可以转运到像滨北市这样的北方二级市场进行处理。
张冬梅便是她在此地物色的关键人选之一。
张冬梅个子不高,圆圆的脸上带着青春期的印记,那些些微红肿的痘痘,让她看起来略带稚气的肿胀感,脑袋两侧垂着两条乌黑的麻花辫,身上穿着一条款式新颖的碎花裙,见人总是未语先笑,热情洋溢。
她的摊位在市场里不算最大,但也绝不小觑。服装挂得满满当当,陈列数量颇丰,款式在本地市场里也算相对新颖,因此客流量一直不错。许漾已经连续五天来到这个摊位,张冬梅一抬眼看见她,立刻露出熟稔的笑容:“姐,你又来了!”
许漾也笑着走过去,极其自然地站到张冬梅身边,竟帮她招呼起客人来。她嘴甜,眼光又毒,三言两语就能说中顾客心思,搭配建议也给得恰到好处,不一会儿工夫,竟比张冬梅自己卖得还要快。等终于送走这一波客人,张冬梅才得空松了口气,脸上写满了佩服。
她拿出小马扎让许漾坐,“姐,你这天天来我这儿转悠,也不真是来买衣服的吧?”
许漾会心一笑,接过马扎坐下,随即拿过自己的包打开,取出里面准备好的样衣递给张冬梅。“这是我带来的样衣,你先看看。”许漾拿的是自己之前卖剩下的一些衣服,不多,也就那么两三件,正好拿过来做样衣。“不瞒你说,这是我从临江带来的样衣,虽说是我那儿卖得差不多的款,但在咱们滨北,我转了几个市场,还真没见着同样的。”
张冬梅接过衣服,指尖下意识地先捻了捻面料,又就着光仔细查看线脚和扣子,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亮光。
这做工和版式,确实与市面上的普通货色不同,张冬梅也确实没在市场上见过。
许漾不等她发问,便精准地点出关键:“这衣服,是南边新出的款型,香江小姐们最爱穿的款式,”她用手在衣服腰线处虚划了一下,“和北方普通衣服不一样,更显身段,搭配起来也时髦。南方城里的姑娘们,现在都爱穿这个。”
“我呢,也是做服装生意的,在临江有自己的店面,我拿的都是穗港那边的一手货源,走的很快。”她语气坦诚,“冬梅你也是做这行的肯定知道,再好的款也总会剩下些码子不全的,或者换季上新了,也总会剩下一些,量不大,但款式绝对是市面上难找的好款。”
她看着张冬梅,眼神真诚而热切:“我大老远过来,就是想亲眼看看市场,找个能长久合作的伙伴共同开拓滨北市女装市场。南边的新款月月不一样,只要这渠道搭起来,我那边有什么好货色,肯定头一个想到你。到时候,你这摊子不就是滨北市独一份的时髦风向标了?”
张冬梅神色一动,但面上仍是不露声色,只是安静地等着许漾接下来的话。
许漾观察着张冬梅的神色,话锋顺势一转,抛出了极具诱惑力的合作方案:“我带的不多,就这几件样板。你要是看得上,觉得在你这地头能卖,咱俩可以试个水。你先拿这两件挂在你摊子上最打眼的地方,试着卖卖看。卖掉了,你再给我本钱,以后你可以在我那里拿货。要是卖不动,这几件货也直接给你了,算是我许漾的赔礼,从此我再不打扰。”
许漾提出的这个方案,对张冬梅而言,横竖都不亏。但她在意的是许漾后面的话。
“你这都是尾货,万一都是不好穿的款,我不亏死了?”张冬梅看向许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