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钱友德是李麻子的远房表叔,在市场管理科干了二十多年,虽然没混上个领导职位,但管着南湖新村市场几个市场的摊贩登记、巡查...手底下也算攥着点儿小实权。和市场和派出所那边都说得上话,以前李麻子跟市场里的人起冲突都是他这个表叔帮他摆平的。”大壮声音沉稳,“这人贪是贪,但胆子小。平时就收些烟酒土产,从不敢明目张胆地跟别的商贩要钱。”
大壮继续道,“这钱友德明着将李麻子当做侄子照顾,实际上,李麻子会将赚到的一部分钱孝敬钱友德,这两年钱友德家的日子富绰了不少。”
许漾倚在门框上,夕阳的余晖将她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她食指和拇指指尖轻轻摩挲着,低声问道:“除了这钱友德,他还找了其他人吗?”如果只是钱友德,那就好办了。一个爱贪小便宜但胆子不大的人,真遇上硬茬,他会怂,不敢硬抗。
大壮摇了摇头,“李麻子从钱友德家离开后就回了家,之后就没再出去了,疤哥带着两个小兄弟,正蹲在巷口修自行车的摊子那儿盯着呢。”
许漾点点头,“辛苦你们再盯几天,看看他还会不会找其他人。”
大壮想起什么突然道:“对了,还有个蹊跷事,李麻子家里也着火了,烧了半间屋子。”大壮也觉得这件事挺蹊跷的,早上市场着火怎么家里还着火,这也太巧了。
许漾的眉头就皱了起来,她眯起眼睛,“家里也烧了?!”
大壮点了点头,“说是电路老化。”
“电路老化......”许漾又轻声重复了一遍,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她突然转身眯眼看向客厅阴影处。夕阳的余晖像融化的金子,透过玻璃窗流淌进来,将那个沉默的身影拉得很长。林郁正蹲在安安的小床边,整个后背浸在那片暖光里。他修长的手指被安安的小拳头紧紧攥着,苍白的唇角突然绽出一个笑来。
林郁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缓缓抬头。他的一双眼睛隐在阴影处,微扬的唇角却罕见的温柔,像是暴风雨后雨过天晴。
许漾的舌尖轻轻抵住腮帮,眯起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锐利的光。
周劭刚推开家门,汗湿的短袖还挂在臂弯里,就被眼前的阵仗震住了——全家老小整装待发,看见他进门齐刷刷的抬头看他。
“你看着安安,顺便把菜地浇了啊。”许漾言简意赅,顺手把安安往他怀里一塞。小团子闻到爸爸的气息,立刻咧开没牙的小嘴,小手小脚欢快地扑腾起来,活像只兴奋的小青蛙。
周劭手忙脚乱地接住儿子,还没来得及说话,一家人已经呼啦啦往楼下冲。许漾和林郁抬着一个大的编织袋,一前一后走在队伍的最前面。瘸腿的周衍都拄着拐棍跟在后面,拐杖在水泥台阶上敲出一串急促的“哒哒”声,混着周茜叽叽喳喳的指挥声、林暖细声细气的应答声,转眼就消失在楼道里。
“不是......”周劭抱着儿子追到门口,只来得及看见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处。他抱着安安立马走到阳台往下看去,许漾载着一车孩子和货品嗖的一下冲了出去,三轮车的尾巴很快消失在路的拐角处。一阵风卷着一片落叶飘进来,更显的阳台上的爷俩背影凄凉。怀里的小家伙却不知道爸爸的想法,在他怀里“咯咯”笑着去抓爸爸的衣领。
周劭低头看看儿子,又望望底下空荡荡的马路,最后瞥见楼下菜地里蔫头耷脑的蔬菜。他叹了口气,大手拍拍安安的小屁股:“走,儿子,陪爸爸浇菜地去。”
周劭从杂物间翻出水管,麻利地接在厨房水龙头上。他单手抱着安安,另一只手将水管从窗口抛下去,水管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稳稳的落在地面上。
“走咯,浇水去!”周劭用鼻尖蹭了蹭安安的小脸,小家伙立刻“咯咯”笑起来,小手抓住爸爸的背心不放,薄薄的布料快要被他的手指头戳破。
楼下菜地里,周劭把安安放进小推车,调整好水管方向。清澈的水流“哗哗”涌向干渴的菜畦,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一个个大泡泡冒了出来。他蹲在小推车旁,用指尖轻轻点着安安的鼻尖:“等安安再长大一些就能吃菜菜了,到时候爸爸给安安摘最嫩的吃。”
王建军领着三个儿子从外面走进来,脖子上骑着最小的王振华,身后跟着两个满头大汗的儿子,王振华抱着王建军的头,扭头欢快的同下面的两个哥哥兴兴高采烈地说着什么。
王建军看见周劭笑着上前打招呼,“团长!”
“是副团长。”周劭笑着纠正他,目光扫过他们父子四人湿透的运动服,“带着孩子打球去了?”
王建军蹲下身子将王振华放了下来,“这几个皮猴子,不把他们的精力消耗干净,在家能把房顶掀了。”着看了眼正在戳安安小脸的自家儿子,连忙把人拎回来。
周劭就笑笑,“男孩子是要皮一些,”想起周茜他又道:“不过也不一定,有的小孩就文静,有的小孩就闹腾。”他慈爱的看向安安,忍不住用指腹蹭了蹭儿子嫩生生的小脚丫,“等我家这个长大了,估计也是个淘气的主儿。”
安安正睁着圆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趴在小推车上方的王振华。小家伙挥舞着肉乎乎的胳膊,嘴里“啊啊”地叫着,仿佛在同他说话一样。
王建军笑着看向安安,心里明白,对比前面的两个孩子,周劭对现在这个妻子生的儿子可是宝贝的很,他笑着恭维道:“安安胳膊腿都长,身子骨也壮实,长大肯定是个大高个,当兵的好苗子。”
安安出生时就体重低,精心喂养了这么许久,体重才和正常小孩差不多,有点儿肉肉,但不算胖,这小豆丁的身材哪里看的出壮实?不过不妨碍周劭爱听。
王建军又和周劭聊了一会儿,看见他正在给菜地浇水,就说起自己家的地,“最近是好久没下雨了,我家菜地也干,好在孩儿他妈天天提水浇地这才没旱死。”
周劭抬手拾了一下跑歪的水管,水流在夕阳下折射出细碎的金光,“正好我扯管子下来了,你顺道儿把你家的地也给浇了吧。”
“不用,不用。”王建军双手摆得跟拨浪鼓似的,脸上堆着局促的笑:“这哪成啊!”他眼角瞥见水管里哗哗流淌的自来水,仿佛已经听见水表转动的声响。占谁便宜也不能占领导的,这点觉悟他还是有的。“我家的还行,之前浇过了,不用再浇了。”
其实李大梅根本不舍得放水去浇地,宁愿每天把洗菜洗漱的水储存起来,兑上尿,每天早晚提着水下楼去浇。好在她勤快,家里没什么异味儿,要不然王建军早就不干了。
周劭就没有再劝。
“爸爸,这是咱家的地。”王振华听了一会儿突然伸手指着面前的菜地,一脸认真地对王建军说道。他经常跟着李大梅过来看看,知道这地是自家的,那棵辣椒苗还是他栽的呢。
王建军笑道:“胡说什么!这是周伯伯家的菜地,咱家的在那边呢。你记混了。”
“我没认错,这就是咱家的地,妈说了,谁种了归谁。”王振华不服气的说道,他才没记错呢。
王建军脸色一沉,赶紧把儿子拎起来,李大梅这是又和孩子们瞎说什么了!
“团长,这孩子都热蒙了,我先带孩子们上楼去洗澡了。”他不由分说的把王振华抱了起来。
“你快去吧,孩子小,不禁热。”周劭笑着摆摆手。
王建军瞄了眼周劭的神色,见他脸上笑盈盈的,没有生气的意思这才松了口气。
他领着孩子回了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