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街口那个满脸麻子,长得跟皱皮土豆似的小矮子?”
许漾和周劭同时低头,只见周茜不知何时钻到了两人中间,眨巴着眼睛正看着她俩,她嘴巴上的饭渣没擦干净,一片绿叶黏在她油乎乎的嘴边。
“你什么时候过来偷听的?”周劭抬手给她嘴上擦了擦,皱眉道:“小脏猫。”
周劭的手指很粗糙,砂纸一样,擦在皮肤上并不舒服。但周茜却不想躲,她乖乖仰着下巴,将左脸侧过来,“还有这边呢。”
周劭故意用指节在她脸上重重蹭了两下,“十岁的大姑娘了,吃饭还吃一脸。”语气嫌弃,眼底却漾着笑意,“以后要讲卫生,知不知道?”
周茜忍不住鼓了鼓脸颊,犟嘴道:“我就喜欢这样。”
周劭忍不住抬手在她额头上敲了一个栗子。
周茜立马蹿到许漾身后,告状:“许女士,我爸他打小孩!”她从许漾身后探出脑袋,冲着周劭做鬼脸,“许女士,你训他!”
许漾忍俊不禁,“我可不管你们父女俩的官司。”她低头看着周茜的小脏手,“但是,周茜小朋友,你可不可以先把手从我的身上拿走?”
周茜伸出两只爪子自己瞧了瞧,是有点儿黑啊。她心虚地搓了搓手,结果搓下来一条灰扑扑的“小泥鳅”。
她转移话题的问,“是那个人往你摊位上拉屎的吗?”
许漾笑着看向周劭,“你是怎么发现的?”周劭第一次来摊位,在不清楚过往的情况下迅速而精准地锁定了目标,这份洞察力确实不一般。
周劭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在李麻子的摊位上。对方似有所觉,猛地转过头,两人视线一触即分。
周劭收回视线,“三个破绽。”他伸出粗糙的手指,“第一,我们来时摊位已经被毁,动静不小却没引起骚动,说明破坏者来得比我们早得多。我看过他的摊位,他明明是刚刚到市场的,塑料布上却满是晨露,这不合常理。”
许漾若有所思地点头。这些货物是她们这些小商贩的身家性命,肯定会妥帖存放,不可能让它在外面扔着,只能说明他其实很早就出来了,并在露天的情况下停留了很久,才会有这么多的晨露堆积。
“第二,这么多的屎肯定不是一个人能拉出来的,且观看其形状都是现拉的,整个市场上,只有李麻子带着几个小孩子,且每个人的鞋底都有新鲜的泥土,泥土的样子跟咱们摊位上被挖的坑高度吻合。”
“咦~”许漾猛地搓了搓手臂,“咱能别说那个字了吗,我都有画面感了。”
周劭低笑一声:“第三,他们虽然装作若无其事,但眼神骗不了人。”他眯起眼,“总是偷偷摸摸的往你的摊位上看,我从他摊位经过的时候他目光躲闪,同其他摊主看热闹的目光不一样。”
周茜龇牙,还真是他们!她的眼睛转了转,悄悄地往后退了两步,退到三轮车的旁边。
周劭余光扫了一眼,低头继续和许漾说话,“说说看,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许漾将一缕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我看问题的角度和你的不太一样。”
她蹲下身,一边整理着摊位下的货箱,一边娓娓道来:“整个市场,在我来之前卖的最好的就是李麻子家。”许漾笑道:“他家的货源是在申海市那边的批发商,品质和价格对比市场上其他家都有优势,况且他家的摊位在最前头的,正对主干道,客流量大,这两年来,他家生意一直独占鳌头。”
周劭帮着许漾把纸箱子抱进三轮车里,“直到你来了。”
许漾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是啊,自我来之后的这两天,我抢了他家80%的客源,他媳妇还冒充客人来过我的摊位打探过。问我的货源,问我的成本......”许漾轻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锋芒,“他要是不搞点小动作,那才叫奇怪。”
周劭听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粗糙的手指轻轻摩挲着下巴上的胡茬,眼中闪过一丝锐利:“所以你是从商业竞争的角度判断的。不过,殊途同归。”
许漾将台面上的鞋子放进袋子里装好,手指灵活地系紧袋口。“做生意就是这样,动了别人的蛋糕,总要防着点。”她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今天这事,完全在意料之中,不过李麻子这招太恶心人了些。”
周劭将收拾好的包裹塞进三轮车中,抬头问道:“你准备怎么做?”
许漾站直身子,“自然是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了。”
周劭上上下下看了许漾一眼,突然神色古怪地皱起眉头,“你该不会......安安的量也没那么多......”他又往旁边看去,却没看到周茜。
“想什么呢!”许漾气急败坏的跺了下脚,“我才不会这么恶心”
她推了推周劭的手臂,“你去给我买个铁锥、菜刀之类的。等一会儿收摊了我就会会他。”
周劭瞳孔一缩,“你要做什么?!”
“干他丫的!”做生意可不能太乖,就得有点儿匪气,李麻子今天干弄这么一出,不把他震下去了,往后整个市场的都要来欺负她。
在无序市场中,强者为王,立威才能生存。许漾的目的不是打架而是让市场上的人都看清楚,不靠其他人,她许漾也不是好惹的,今天她就是要立威。
要是许漾再狠一些,直接举报李麻子无证经营、投机倒把,虽然不能把人送进牢里,但罚款也够他喝一壶的了。
周劭一把扣住许漾的手腕,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铿锵:“许漾同志,你清醒点!”
“你可以将这件事告诉市场管理处,通过他们的手去处理。再者我已经把刀疤引到你面前了,这样的事情你完全可以通过他们去做!不必脏了自己的手!”周劭拧眉看着许漾,眼中都是不赞同。
“许漾同志,我是不会让你做这么冒险的事情的!”拳脚无眼还是动器械的,她这么个小身板,别说是打人了,别再叫人打了。
许漾的思维第一次和周劭出现重大的出入。
周劭作为体制内的人惯用法律手段、政策利用、谈判化解,信任 “安全第一”,避免越界。
而许漾身上带着一丝江湖气,她习惯了拼杀,摆平。许多商业竞争本质是文明包装的暴力,许漾认为在目前这个商业规则尚未健全的发展阶段,适度匪气是生存的必需品,不狠、不抢、不变通,很难立足,太守规矩的商人根本活不下来。
当然她知道民营经济的崛起,既受益于早期的“野蛮生长”,也受困于路径依赖,转型是必然,但那是之后的话。现在她要解决的是她要在这个市场上无人敢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