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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新宿歌舞伎町后巷。
时间刚过凌晨两点。这里是极乐庵夜总会的后门通道，堆满空酒箱和黑色垃圾袋，空气中混杂着变质的食物、廉价香水、以及从通风口排出的浑浊空调味。霓虹灯招牌的残光从巷口斜射进来，将积水照成油污般的彩色。
小林杏子——或者说，林——推开防火门，踉跄着走出来。她今天扮演的角色是“陪酒女杏子”，妆容浓艳，穿着亮片短裙和细高跟，头发乱糟糟地披散着。她靠在潮湿的砖墙上，仰头深呼吸，像要将肺里的烟酒味全部排出。
但那双眼睛，在醉意迷蒙的表象下，清醒得像两口深井。
防火门在身后自动合拢，隔绝了夜总会里震耳欲聋的音乐和喧嚣。巷子里只剩下远处街道的车流声，和老鼠在垃圾堆里翻找的窸窣声。
“出来吧。”林忽然说，声音带着醉意的沙哑，却精准地投向阴影最浓的角落，“躲躲藏藏的，可不像魔女工会东亚负责人的风格。”
阴影蠕动。
miss杨从黑暗中走出来。她今天换了装束——黑色皮质风衣，紧身长裤，短靴，头发扎成利落的马尾。没有戴眼镜，素颜，看起来比平时年轻几岁，但眼神更加锐利。她手里提着一个银色的小型冷藏箱，箱体表面结着薄霜。
“小林杏子小姐，”miss杨停在距离林三步远的地方，“或者说……林。这么晚还在工作？”
林歪头，咧嘴笑了，露出沾着口红渍的牙齿：“爱岗敬业嘛。倒是杨小姐，大半夜不睡觉，跑来找我这个陪酒女聊天？”
她站直身体，高跟鞋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敲出清脆的响声，走到miss杨面前。两人身高相仿，在昏暗光线下对视。
“工会的决定，”miss杨没有接她的调侃，“还没下来。需要长老会投票。”
“哦——”林拖长音，伸手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皱巴巴的烟，抖出一根，叼在嘴里，含糊地问，“那既然还没搞定，你来找我干嘛？请我吃夜宵？”
她没找打火机，只是叼着烟，看着miss杨。
miss杨抬手，打了个响指。烟头“噗”地燃起一小簇蓝白色的火苗，没有烟纸燃烧的焦味，只有淡淡的硫磺气息。
林挑眉，凑近点燃烟，深吸一口，吐出灰白色的烟雾。
“在见长老会之前，”miss杨放下手，声音在狭窄的后巷里显得格外清晰，“我想知道你的真实目的。”
“净化日本邪祟啊。”林吐着烟圈，“不是说过了吗？”
“用天照的神性作为灯塔，用海妖之舌作为扩音器，”miss杨向前一步，两人距离拉近到能看见彼此瞳孔中的倒影，“向深海发出信号……这已经超出了‘净化’的范畴。”
林笑了。她拿下烟，用指尖弹了弹烟灰。
“所以你觉得我在骗你？”
“我觉得你在玩火。”miss杨的声音压低，“深海里的那些东西……连工会最古老的记录都语焉不详。只知道它们存在，沉睡，每隔几百年会‘翻个身’，引发大规模的超凡潮汐。你想唤醒它们？还是想和它们交易？”
林没有立刻回答。她抽着烟，看着烟雾在霓虹残光中扭曲、上升、消散。远处传来警笛声，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
“杨小姐，”她终于开口，语气随意得像在聊天气，“如果你活了……嗯，比你想象中更长的时间，看过王朝更迭，看过文明兴衰，看过人类用各种方式自相残杀又自我拯救……你会不会觉得无聊？”
miss杨皱眉：“所以你是因为‘无聊’才搞出这么多事？”
“因为有趣。”林纠正，“深海里的那些东西，是这个星球最古老的‘租客’。它们见证了恐龙诞生又灭绝，见证了大陆板块分裂，甚至可能……见证过上一个智慧文明的毁灭。和它们打交道，难道不比跟那些政客、财阀、或者你们工会里那些老古董扯皮有意思得多？”
她弹飞烟蒂。火星在潮湿的地面上“嘶”地熄灭。
“而且，”林补充，眼神变得幽深，“它们手里有我想要的东西。”
“什么东西？”
“回家的票。”林说，但随即笑了，摆摆手，“开玩笑的。具体是什么……等事情成了，你自然会知道。”
miss杨盯着她，良久，缓缓摇头。
“真要赌这么大？用整个日本做赌注，用天照的神性做筹码，用海妖之舌做鱼竿……去钓那些连面目都不清楚的‘深海存在’？”
“赌？”林歪头，反问，“杨小姐，如果你是现在的我，掌握着天照的封印位置、海妖之舌的使用方法、还有皇太子那个赌徒的全力配合……面对这么大一个，可能撬动整个星球超凡格局的机会，你会怎么做？”
她向前一步，几乎与miss杨鼻尖相对。浓烈的酒气和香水味扑面而来，但miss杨从她眼底看到的，只有冰冷的清醒。
“你会像我一样，”林轻声说，“押上所有筹码，开牌。”
后巷陷入短暂的寂静。只有远处居酒屋隐约传来的喧哗，和老鼠在垃圾堆里窜过的声音。
miss杨后退半步，拉开距离。她看着林，表情复杂——有警惕，有审视，也有某种难以言喻的……共鸣。
“我有什么好处？”她忽然问，声音很轻，像怕被什么人听见，“工会出借海妖之舌，我帮你周旋长老会，甚至可能要帮你处理后续的烂摊子……我能得到什么？”
林笑了。
那笑容不再是醉醺醺的陪酒女，也不是玩世不恭的魔女，而是一种更古老的、洞悉人心的狡黠。
“长生不老，”她说，每个字都像钉子敲进木头，“外加魔女工会的……首席长老。”
miss杨的瞳孔骤然收缩。
首席长老——那是工会最高权力的象征，十二长老之首，理论上可以调动工会所有资源，甚至查阅那些被封存在最深处、只有首席才能接触的禁忌档案。而长生不老……
“你做不到。”miss杨的声音有些干涩，“长生是禁忌中的禁忌，工会研究了三个世纪都没有突破……”
“工会做不到，不代表我做不到。”林打断她，从口袋里摸出一枚小小的、半透明的晶体，递给miss杨，“样品。自己检测。”
miss杨接过晶体。触感冰凉，内部有液体般的流光缓慢旋转。她调动魔力感知，脸色微微一变——晶体里封存的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能量结构，纯粹、稳定、且与生命本源高度共鸣。
“这是……”
“一滴‘青春泉’的残液，稀释了十万倍。”林收回晶体，“如果能唤醒深海里的那些东西，我能拿到完整的一池。够你，我，还有你指定的几个人，用很久很久。”
她顿了顿，补充：
“当然，如果你更喜欢权力……首席长老的位置，等事情成了，我帮你坐上去。那些老古董也该退休了，不是吗？”
miss杨握紧拳头，指节发白。她死死盯着林，仿佛想从那张浓妆艳抹的脸上看出谎言的痕迹。
但林只是微笑着，坦然回视。
许久，miss杨深吸一口气，松开拳头。
“难怪……”她喃喃。
“难怪什么？”
“难怪玉沼那只老狐狸，那么听你的话。”miss杨笑了，那笑容里有一丝自嘲，也有一丝决断，“你给的饵，太诱人了。诱人到……明知可能是毒药，也想尝一口。”
林也笑了。她从口袋里又摸出一颗糖，剥开包装纸塞进嘴里。
“所以？”
“所以我会尽力说服长老会。”miss杨说，“但你得保证——无论深海里的东西是什么，无论你和它们达成了什么交易，日本……不能沉。”
“成交。”林伸出手。
miss杨握住。两只手在空中短暂交握，温度截然不同——林的手温热，miss杨的手冰凉。
“三天后，”miss杨松开手，“长老会表决。无论结果如何，我会通知你。”
她提起冷藏箱，转身走向巷子深处。走出几步，又停住，没有回头：
“林。”
“嗯？”
“如果这一切都是你编的故事……”miss杨的声音飘过来，“我会亲手把你扔进马里亚纳海沟，让你自己去跟那些‘租客’聊天。”
林大笑起来，笑声在后巷里回荡，惊飞了墙头的乌鸦。
“一言为定！”
miss杨的身影消失在阴影中。
巷子里只剩下林一人。她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从嘴里拿出那颗糖，看了看，随手扔进垃圾桶。
然后，她揉了揉脸，重新挂上醉醺醺的表情，踉踉跄跄地走向巷口，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
仿佛刚才那场足以改变世界格局的交易，不过是醉酒后的胡言乱语。
但当她走出巷口，踏入主街的霓虹灯光下时，那双眼睛，在瞬间清明如镜。
倒映着东京的夜色。
倒映着深海的暗影。
也倒映着一场即将到来的、席卷整个超凡世界的风暴。
而在巷子深处，miss杨站在转角阴影里，看着林离去的背影，手中的那枚晶体在掌心微微发烫。
她低声自语，像在说服自己：
“长生……首席……”
“这饵，确实太诱人了。”
她握紧晶体，转身，彻底没入黑暗。
风吹过巷子，卷起地上的烟蒂和糖纸。
像所有见不得光的交易留下的痕迹。
很快就会被清洁工扫走，被雨水冲净。
仿佛从未存在过。
但有些交易，一旦达成，就再也无法回头。
无论对个人，对组织，还是对这个摇摇欲坠的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