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场简单而温馨的婚礼后,拳馆小院仿佛被注入了全新的灵魂。日子依旧围绕着汗水、击打声和永不停歇的训练,但底色却从灰扑扑的坚韧,染上了温暖明亮的色彩。这色彩,来自于“妈妈”——萍。
有妈妈的日子,是不同的。
最显着的改变,体现在每次他汶、巴差和威罗外出比赛的时候。
以前,他们出门,普拉维特(现在该叫“爸爸”了,虽然几个小子当面还是有点别扭,尤其是他汶)顶多从躺椅上掀开眼皮,瓮声瓮气交代一句“别丢老子脸”,然后翻个身继续打呼噜。现在,妈妈永远是院子里最忙碌、最紧张的那一个。
比赛前夜,她总会仔细检查他们的拳套、缠手带是否完好,将洗得干干净净、带着阳光味道的训练服叠得整整齐齐放在他们床头。天不亮,她就起身在厨房忙碌,准备易于消化又能提供足够能量的食物——香软的糯米饭,搭配煎得恰到好处的鸡蛋和几块烤猪肉,或者是一碗热气腾腾、用料十足的船面。
“多吃点,才有力气。”她看着他们吃饭,眼神里是化不开的担忧和鼓励,“台上小心,保护好自己,输赢不重要,平平安安回来最重要。”
这话,普拉维特是绝不会说的,在他信奉的丛林法则里,上台就是为了赢,怕受伤就别打。但妈妈的话,像柔软的棉絮,轻轻包裹着少年们坚硬外壳下那颗其实也会紧张的心。
当他们准备出发时,妈妈会一直送到院门口,手里紧紧攥着围裙一角,目光追随着他们的背影,直到消失在巷子尽头。那眼神,混合着骄傲、牵挂和一丝无法掩饰的恐惧。她看过他们带伤回来的样子,知道那拳台上光鲜亮丽的背后,是怎样的残酷。
而这时,她的身边总会多一个小小身影——八岁的塔纳贡。小家伙还不能像哥哥们一样上台搏杀,但他有了最重要的新任务——陪着妈妈。
他会伸出小手,紧紧牵着妈妈因为紧张而微凉的手指,仰起小脸,用他那尚带奶气的声音,学着大人的口气安慰道:“妈妈别担心!威罗哥哥最厉害了!他汶哥哥像大老虎!巴差哥哥像……像会飞的鸟!他们一定会赢的!”
然后,到了比赛现场,人群喧嚣,灯光刺眼。妈妈会牵着塔纳贡,挤在观众席的最前面,或者站在场边最靠近拳台的位置。塔纳贡个子小,妈妈就把他抱起来,让他能看得更清楚。
当哥哥们在台上拼搏时,塔纳贡会比谁都激动,挥舞着小拳头,扯着嗓子呐喊助威,小脸涨得通红。而妈妈,则紧紧抿着唇,双手交握在胸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台上,每一次儿子们被击中,她的心脏都会跟着猛地一缩,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塔纳贡能感觉到妈妈手的颤抖,他会更用力地回握,仿佛这样就能传递给她力量。
他汶的比赛往往结束得最快,也最惨烈。当他以标志性的凶狠肘击或膝撞KO对手,面无表情地走下拳台时,妈妈会立刻迎上去,不顾他周身尚未散尽的冷冽煞气,用湿毛巾小心翼翼地擦拭他脸上的汗水和偶尔溅上的血点,检查他有没有添新伤。他汶起初会身体僵硬,不太适应这种过于亲密的关怀,但次数多了,他也只是微微偏头,默许了妈妈的动作,只是耳根会悄悄泛红。
巴差的比赛则像一场优雅的舞蹈。妈妈看着他以灵动的步伐和凌厉的腿法与对手周旋,眼中会流露出欣赏和骄傲。当巴差漂亮的扫踢命中对手,赢得满场喝彩时,妈妈会忍不住跟着鼓掌,脸上绽放出与有荣焉的笑容。巴差下场,她会第一时间递上水,用柔软的毛巾轻轻擦拭他汗湿的额发,眼神温柔得像水。
威罗的比赛最是熬人。他经验丰富,打法稳健,比赛往往陷入胶着。妈妈的心也会跟着悬得最久。看到他眼角开裂,肋部受创,却依旧咬牙坚持时,妈妈的眼圈会忍不住发红。直到威罗最终凭借意志和技术拿下胜利,蹒跚着走下拳台,妈妈才会松一口气,赶紧上前搀扶,心疼地查看他的伤势。
无论比赛是输是赢,当三个(有时是两个,威罗的比赛级别不同)挂着小伤、带着疲惫的身影回到小院时,妈妈总会已经准备好热气腾腾的饭菜和干净的换洗衣物。她不会过多追问比赛细节,只是忙碌着张罗他们吃饭、洗漱、上药。
夜晚,当白日的喧嚣彻底沉寂,月光如水银般洒满小院时,是一天中最宁静温暖的时刻。
偶尔,在没有人第二天需要早起比赛、天气又格外好的夜晚,妈妈会搬个小凳子坐在院子里,巴差和塔纳贡会像两只依恋人的小猫,一左一右靠在她腿边,躺在铺着的旧草席上。威罗可能会坐在稍远一点的台阶上,微笑着看着他们。他汶则通常靠在他的专属廊柱下,闭目养神,但耳朵却未曾错过任何声响。
这时,妈妈会用她那不算清脆、却异常温柔的嗓音,轻轻地哼唱起古老的泰国童谣。歌词或许简单,讲述着稻田里的青蛙、夜空中的星星、河流里的鱼儿,旋律悠扬而舒缓,像湄南河夜晚的风,轻轻拂过心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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