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姨的哭声,像是一场积蓄了太久太久的春雨,带着心疼、感动和那迟来了十几年的母性,汹涌而下。她紧紧搂着三个伤痕累累的少年,仿佛要将他们揉进自己的骨血里,用这份温暖去熨帖他们身上的每一处伤痛。
“你们这些傻孩子……傻孩子啊……”她哽咽着,声音断断续续,泪水浸湿了威罗肩头的布料,烫得他心头发颤,“怎么能……怎么能为了这点东西,去拼成这样……看看这伤……疼不疼?告诉萍姨,疼不疼啊?”
她颤抖着手,想去碰威罗眼角开裂的伤口,又怕弄疼他,指尖悬在半空,最终只是轻轻拂过他汗湿的鬓角。目光转向他汶破裂的嘴角和青紫的指关节,再落到巴差白皙皮肤上刺眼的淤青,每一处伤痕都像针一样扎在她的心上。
“我们……不疼的,萍姨。”威罗的声音放得极轻,试图安抚她,但肋部的刺痛让他忍不住吸了口凉气。
“是啊,萍姨,我们赢了比赛呢!”巴差也仰起小脸,努力想挤出一个让萍姨安心的笑容,却牵动了嘴角的淤青,疼得他“嘶”了一声。
他汶没有说话,只是任由萍姨抱着,身体有些僵硬,这种过于亲密的接触让他有些不适应,但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萍姨身体的颤抖和那滚烫的泪水。一种陌生的、酸涩的情绪在他胸腔里蔓延,他抿紧了薄唇,最终,极其生硬地、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小伤。死不了。”
这笨拙的“安慰”反而让萍姨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就在这时,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从门边探了进来。是塔纳贡。他本来在外面自己玩,听到动静溜了回来。当看到平日里强大可靠的威罗哥哥眼角流血,总是很凶但他其实有点点怕的他汶哥哥嘴角破了,连最好看的巴差哥哥身上也青一块紫一块时,小家伙先是愣住了,随即,大颗大颗的金豆豆毫无预兆地吧嗒吧嗒往下掉。他没有像平时那样嚎啕大哭,只是无声地抽噎着,小肩膀一耸一耸,看起来可怜极了。
“呜……威罗哥哥……他汶哥哥……巴差哥哥……”他小声地喊着,眼泪模糊了视线,“你们……你们是不是很痛啊……”
巴差看到塔纳贡哭了,心里一软,连忙从萍姨怀里挣开一点,对着塔纳贡伸出手,声音温柔地安抚:“塔纳贡不哭,哥哥们不痛的,你看,我们都好好的。”他努力做出轻松的样子,尽管自己身上也疼着。
他汶看着哭成一大的萍姨和一小塔纳贡,眉头拧成了疙瘩,似乎对这种眼泪泛滥的场面感到无比棘手。他憋了半天,才又硬邦邦地补充了一句,这次是对着塔纳贡:“……男子汉,不准哭。”
可惜,效果适得其反,塔纳贡被他这么一说,反而更委屈了,抽噎声更大了一些。
这时,普拉维特走了过来。他没有再多说什么煽情的话,只是沉声道:“行了,都别围着了,先把伤口处理了。”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瞬间将沉浸在悲伤情绪中的几人拉回了现实。
他先是仔细检查了威罗眼角的伤口,伤口不深,但需要清洗缝合。他又看了看他汶的指关节和嘴角,都是硬伤,需要化瘀。巴差的淤青则需要用药油揉开。
普拉维特让威罗坐在凳子上,自己则去屋里拿出那个备用的、略显简陋的医药箱。他动作不算温柔,甚至有些粗手粗脚,但每一步都极其专注和熟练。清洗、上药、包扎,处理威罗眼角的伤口时,他的眉头始终紧锁着,仿佛那疼痛也传递到了他自己身上。
萍姨也止住了哭泣,用袖子擦干眼泪,红着眼睛走过来帮忙。她打来干净的温水,浸湿软布,小心翼翼地帮他汶擦拭嘴角的血迹和污垢,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他汶身体僵硬地任由她摆布,眼神垂着,看不清情绪。
巴差则自己拿着药油,龇牙咧嘴地揉着身上的淤青,塔纳贡凑在他身边,小手笨拙地也想帮忙,却被巴差温柔地阻止了。
院子里安静下来,只剩下清创上药时偶尔的抽气声,和晚风吹过的声音。空气中弥漫着药油和血腥混合的独特气味,但这气味之下,流动的却是一种无声的、紧密相连的亲情。
就在普拉维特给威罗缝合最后一道伤口,萍姨为他汶擦拭干净脸颊,巴差自己揉着淤青的时候,巴差忽然抬起头,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如同被水洗过的琉璃,清澈而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期盼,望向了萍姨。
他轻轻伸出手,握住了萍姨那只因为常年劳作而略显粗糙、却无比温暖的手,声音很轻,带着少年特有的清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萍姨……”他顿了顿,仿佛鼓起了巨大的勇气,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盛满了纯粹的孺慕和渴望,“以后……以后我们可不可以……叫您‘妈妈’?”
这句话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瞬间在每个人心中激起了巨大的涟漪。
威罗包扎的动作顿住了,他抬起头,看向萍姨,那双总是温和的眼睛里,也充满了同样的期盼和紧张。连正在默默掉眼泪的塔纳贡也停止了抽噎,睁大了泪眼朦胧的眼睛,看看巴差,又看看萍姨,小脸上写满了“可以吗可以吗?”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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