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安六年春夜,上阳宫内灯火通明。李宸翊处理完最后一道奏折,轻轻揉了揉疲惫的眉心,对内侍道:备辇,去太上皇寝宫。
太上皇李佑正凭栏远眺,望着远处太极殿方向尚未散去的欢庆人群,听到脚步声,缓缓转身:宸翊,这么晚了,政务可都处理完了?
回太上皇,今日庆功宴后,儿臣特来向您请安。李宸翊恭敬行礼,玄铁拐杖轻轻叩地,白日里您在上阳宫观礼,儿臣未能亲自陪同,心中甚是不安。
李佑摆摆手,示意他坐下:你办得不错,亲迎将士、重赏功臣,既慰军心,又凝民心。只是...他顿了顿,目光深邃,你可曾想过,人生在世,究竟为何?
李宸翊一怔,随即认真道:儿臣以为,人生在世,当以天下为己任。正如孔子所言: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身为帝王,更应以百姓福祉为先,以江山社稷为重。
李佑点点头,又摇摇头:你说得对,却不全对。人生的意义,不仅在于责任与担当,更在于内心的平和与满足。他指着远处欢庆的人群,你看到那些百姓了吗?他们为何欢庆?不仅因为将士凯旋,更因为他们心中有希望,有安宁。
太上皇所言极是。李宸翊若有所思,儿臣常思,帝王之责,不仅在于开疆拓土,更在于让百姓安居乐业。正如老子所言:我无为而民自化;我好静而民自正;我无事而民自富;我无欲而民自朴。
好一个无欲而民自朴李佑欣慰地笑了,你比朕当年更懂得治国之道。人生在世,最高的境界是天人合一,是心灵的平和与自由。庄子说: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你今日亲迎将士,重赏功臣,正是顺应天道,合乎民心。
李宸翊恭敬道:儿臣谨记太上皇教诲。只是...有时夜深人静,儿臣也会思考,这帝王之位,究竟是福是祸?
李佑轻叹一声:人生的意义,不在于你拥有什么,而在于你如何运用你所拥有的。你今日拥有帝王之位,便当以天下为己任;若有一日失去,也当坦然接受。正如王阳明所言:人人自有定盘针,万化根源总在心。却笑从前颠倒见,枝枝叶叶外头寻。
儿臣明白了。李宸翊眼中闪过一丝明悟,人生在世,当追求内心的平和与满足,以天下为己任,但不为外物所累。正如庄子所言: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
李佑拍案而起,你今日能有此悟,朕心甚慰。人生的意义,不在于追求外在的财富、权力、名望,而在于内心的平和与宁静。你今日亲迎将士,重赏功臣,既彰将士之功,又显帝王之威,更安万民之心,这便是人生意义的最好诠释。
李宸翊起身,深深一揖:儿臣谨记太上皇教诲,定当以天下为己任,以百姓福祉为先,追求内心的平和与满足。
李佑扶起他,眼中满是慈爱:去吧,好好休息。明日还有更多政务等着你。记住,人生的意义,在于你如何影响他人,如何让这个世界因你而变得更美好。
李宸翊点头告退,玄铁拐杖的声音渐渐远去。李佑望着他的背影,轻声自语:宸翊,你终于明白了...人生在世,最重要的不是你拥有什么,而是你如何运用你所拥有的,去创造一个更美好的世界。
入夜,太极殿的灯火渐次熄灭,唯东廊尽头的大臣值班室仍透出暖黄的光晕。李宸翊披着一件玄色氅衣,拄着玄铁拐杖缓步而来。值班室门虚掩着,他轻轻推开,却见当值宰相苏明正伏案批阅奏折,案头一盏青瓷灯映得他鬓角白发愈发明亮。
“苏卿,还未歇息?”皇帝声音不高,却惊得苏明忙起身行礼。李宸翊摆手制止,自行寻了张圆凳坐下,将拐杖倚在墙边:“无须多礼,今夜朕随意走走,恰巧至此,不妨闲话片刻。”
苏明命小厮添了炭火,又取来一壶温着的普洱。二人围炉而坐,茶香袅袅,窗外寒风呼啸,室内却暖意融融。皇帝望着跳跃的火苗,忽而笑道:“白日里大典上,朕亲迎将士,万民欢呼,倒似将这人生意义都装在这金戈铁马、万邦来朝里了。”
苏明捻须沉吟:“陛下此言,倒让老臣想起昔年与先帝共事时,先帝曾言‘为君者,当以天下为棋盘,百姓为棋子,落子无悔,方不负此生。’然老臣以为,棋盘之外,尚有天地。”
李宸翊眸光微动:“哦?苏卿有何高见?”
苏明倾身添了块炭,火光映得他眼中有星河流转:“老臣曾游历江南,见一渔翁,日日捕鱼为生,却总在日落时分停舟,抚琴一曲。旁人笑他穷困犹作雅态,他却道:‘鱼养我身,琴养我心,此乃平生快事。’陛下以为,这渔翁之志,与帝王之业,孰高孰低?”
皇帝拊掌大笑:“苏卿此问妙极!朕初时只觉渔翁不过自得其乐,然细思之,帝王若只困于权谋,渔翁若只耽于琴音,皆非圆满。人生意义,或许在于——各安其位,各得其心?”
苏明击节赞叹:“陛下慧眼!昔年范仲淹‘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然其归隐时亦能‘把酒临风,其喜洋洋者矣’。位有高低,心无贵贱,若能于己位尽责,于心田求安,便是通透。”
李宸翊忽而起身,拄杖踱步至窗边,推开半扇,望见星河横亘:“朕幼时随太上皇习武,总觉剑术至高境界在于‘无招胜有招’。治国亦然,初时只知严刑峻法、开疆拓土,如今方悟,盛世之基,不在外物,而在民心。正如苏卿所言,渔翁抚琴时,那河面粼粼波光,或许便是他心中盛世。”
苏明亦起身,负手而立:“陛下此言,让老臣忆起《庄子》‘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万物各异,各得其乐,方成天地大美。陛下东征护疆,渔翁抚琴自娱,老臣批阅奏折至深夜……岂非各有所得?”
二人相视而笑,拊掌三声,笑声震得炉火噼啪作响。李宸翊忽指案头一份奏折:“苏卿看此奏,岭南水患虽平,然百姓重建家园尚需三年。朕欲拨国库三成银两赈济,又恐影响北境戍边之资……”
苏明展卷细览,沉吟片刻:“陛下可效仿古时‘以工代赈’,令灾民修渠筑堤,既解劳役之困,又得薪饷度日。北境戍边之资,或可削减宫用三成补足。”
皇帝抚掌:“妙!苏卿此策,既解民困,又固边防,正合‘各安其位’之道!”他复坐回炉边,取过茶壶自斟一杯,热气腾起,模糊了窗上霜痕:“今日与苏卿夜话,胜读十年书。人生意义,原不在高处俯瞰众生,而在躬身同行,知众生之乐苦。”
苏明举杯相敬:“陛下胸怀,乃万民之幸。老臣平生快事,莫过于与明君共谋天下,夜深围炉,茶香话长。”
窗外寒风渐歇,星河愈明。李宸翊饮尽杯中茶,起身整了整氅衣:“朕回寝宫了,苏卿也早些歇息。”拐杖叩地声渐远,苏明独坐炉边,望着炭火余烬,嘴角含笑,提笔在奏折上批注:“岭南赈济,宜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