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县主为天下苍生计,废黜伪帝,重整朝纲!!”
山呼之声,如雷霆,如浪潮,回荡在金碧辉煌的太和殿内。
跪伏于地的,是大周朝的文武百官,是这个帝国的中流砥柱。他们曾经对着龙椅上的那个男人,三跪九叩,山呼万岁。而此刻,他们却对着一个红衣女子,献上了自己全部的忠诚与……畏惧。
这世间,最凉薄的,莫过于人心。最现实的,也莫过于权力。
被萧凛单手提在半空中的李烬,将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他的肺部,因为缺氧而传来火烧火燎的剧痛;他的意识,在窒息的边缘,时而清晰,时而模糊。透过那片正在被黑暗吞噬的视野,他看到了那些熟悉的面孔——内阁首辅李光地,那个总是在他耳边说着“陛下圣明”的老狐狸;吏部尚书张廷玉,那个由他一手提拔,对他感恩戴德的臣子;还有那些他曾施以恩惠、委以重任的将军、尚书、侍郎……
如今,他们都跪在了沈知遥的脚下,用一种他从未见过的、虔诚而敬畏的姿态,请求她,废黜自己!
一口气血,猛地涌上喉头。
是绝望,是愤怒,是无尽的悲凉。
他这一生,汲汲营营,不择手段,踩着无数人的尸骨,才坐上了这张梦寐以求的龙椅。他以为自己是天,是这个世界的主宰。
可到头来,他才发现,自己不过是一个被所有人抛弃的……小丑。
掐在他脖子上的那只手,力量是如此的恐怖,仿佛一座无法撼动的铁山。死亡的冰冷,正顺着那五根手指,疯狂地注入他的四肢百骸。
他不想死。
这个念头,如同燎原的野火,瞬间烧尽了他心中那最后一丝可笑的帝王尊严。
求生的本能,让他那因为缺氧而涨成紫红色的脸,露出了无比卑微的哀求之色。他放弃了挣扎,只是用一双凸出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神情冰冷的红衣女子。
沈知遥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从癫狂到恐惧,再到此刻的卑微乞活。她的眼神,宛如一潭千年不化的寒冰,没有丝毫的波澜。
良久,她才缓缓地,对着身旁的萧凛,说了一句。
“放他下来。”
萧凛那双赤红色的眸子里,空洞的神色似乎微微波动了一下。他像是没有听清,依旧保持着那个致命的姿势。
“我让你,放他下来。”沈知遥的声音,提高了一分,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这一次,萧凛有了反应。他那如同铁钳般的手指,缓缓地松开了。
“咳……咳咳咳……”
李烬如同一个破败的麻袋,重重地摔在了冰冷的金砖之上。他蜷缩着身体,捂着自己那几乎要断裂的脖子,贪婪地、撕心裂肺地咳嗽着,大口大口地呼吸着那带着血腥味的空气。
眼泪、鼻涕、口水,混杂在一起,流了他满脸都是。此刻的他,哪里还有半分帝王的模样,分明就是一个刚刚从鬼门关爬回来的、狼狈不堪的丧家之犬。
沈知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眼神中充满了漠然。
她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了那方沉重的传国玉玺,又将那份被李烬掀翻在地的废帝诏书,重新铺在了他面前那沾染着血迹的金砖上。
“盖上它。”她的声音,依旧是那般清冷,不带一丝一毫的情感。
李烬的咳嗽声,渐渐平息。他抬起头,看着眼前那份诏书,看着那方曾经象征着他无上权力的玉玺,身体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
他知道,一旦盖下去,就再也没有任何回头路了。
他将成为大周朝历史上,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被废黜的帝王!他将被永远地钉在耻辱柱上,遗臭万年!
可是……不盖,他立刻就会死!
那个黑衣的魔神,就站在一旁,那双不似人类的赤红色眸子,依旧锁定着他。只要沈知遥一声令下,他的脖子,会被瞬间捏断!
生与死,尊严与屈辱,在这冰冷的大殿之中,做着最后的天人交战。
最终,对死亡的恐惧,压倒了一切。
李烬颤抖着,伸出了那只曾经批阅过无数奏章、决定过无数人生死的手。他爬了过去,动作缓慢而僵硬,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他先是拿起了那方玉玺。
入手,是一片冰凉的沉重。这方玉玺,他曾无数次地抚摸,无数次地欣赏,迷醉于它所代表的至高无上的权力。可今天,它却重得像是一块墓碑,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又看向了那个盛着朱红印泥的玉盒。
他伸出手,将玉玺的底部,缓缓地,按入了那片粘稠的、如同鲜血一般的印泥之中。
“嗡……”
当玉玺接触到印泥的那一刻,他仿佛听到了自己脑海中,有什么东西,彻底碎裂的声音。
他抬起沾满了朱红印泥的玉玺,手臂抖得不成样子,对准了诏书末尾,那个需要盖印的地方。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无限拉长。
殿中所有跪伏的官员,都屏住了呼吸,死死地盯着他手上的动作。
这,是一个时代的终结!
这,是一个新时代的……开端!
李烬闭上了眼睛,两行屈辱的泪水,顺着他狼狈不堪的脸颊,滑落下来。
他猛地,将手中的玉玺,狠狠地砸了下去!
“咚!”
一声沉闷至极的声响,在死寂的太和殿内,骤然响起!
这声音,仿佛不是玉玺盖在诏书上,而是命运的铡刀,斩断了一个王朝的过去!
当那方玉玺被盖下的那一刻,李烬整个人,仿佛被瞬间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他那紧绷的身体,猛地一软,彻底瘫倒在了地上,像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输得体无完-肤。
沈知遥缓缓走上前,弯腰,捡起了那份已经正式生效的废帝诏书。她看着上面那个鲜红刺眼的、代表着皇权更迭的印记,清冷的眸子里,终于闪过了一丝复杂难明的光。
大仇,得报。
但她的心中,却没有丝毫的喜悦,只有一片彻骨的冰冷与空寂。
“来人。”她清冷的声音,打破了殿中的沉寂。
立刻,几名一直守候在殿外的内侍,低着头,快步走了进来。他们看也不敢看地上的李烬,只是对着沈知遥,恭敬地跪下。
“扒下他的龙袍。”沈知遥下达了第一道命令。
“是。”
两名内侍领命,走到瘫软如泥的李烬身旁。他们脸上带着一种奇异的、混杂着恐惧与快意的表情,伸出颤抖的手,粗暴地,开始撕扯李烬身上那件象征着九五之尊的十二章纹龙袍。
“刺啦——!”
名贵的云锦,发出了一声刺耳的撕裂声。
那上面用金线绣成的、张牙舞爪的五爪金龙,被硬生生地扯开!紧接着,是第二下,第三下!
很快,那件曾经让无数人仰望的龙袍,就被扒了下来,如同一块毫无价值的破布,被扔在了一旁。
李烬任由他们摆布,双目无神,仿佛一个已经死去的木偶。
“换上。”沈知遥又扔出了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
那是一身粗布制成的、灰色的囚衣。
内侍们手脚麻利地,将这身象征着耻辱与阶下囚身份的衣服,套在了李烬的身上。
从九五之尊,到阶下之囚。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
整个过程,充满了仪式感的残忍。殿中的百官,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一个个噤若寒蝉,头埋得更低了,生怕这个手段狠辣、心思冰冷的女人,下一个就轮到自己。
沈知遥看着换上囚衣后,更显落魄与绝望的李烬,缓缓开口。她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殿内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我不会杀你。”
李烬那空洞的眼神,微微动了一下。
“死,对你来说,太便宜了。”沈知遥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到极点的弧度,“我要你活着,好好地活着,活着……承受比死亡更痛苦的折磨。”
她顿了顿,然后下达了对这个废帝的最终审判。
“传我之令,将废帝李烬,囚禁于……海棠旧邸。”
海棠旧邸!
当这四个字从沈知遥口中吐出时,李烬那早已死寂的身体,猛地一震!他那双空洞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极致的恐惧与痛苦!
海棠旧邸,那是他还是太子时,与沈知遥定情的地方。那里,种满了她最喜欢的西府海棠,承载了他们之间,曾经所有甜蜜的回忆与山盟海誓。
那里,曾是他心中最柔软、最纯净的地方。
而现在,沈知遥,要将那个地方,变成囚禁他一生的……地狱!
这,是何等的残忍!
然而,这还不是结束。
“着司造监,即刻赶制。”沈知遥的声音,变得愈发冰冷,宛如来自九幽地府的寒风,“用足金,打造一个巨大的笼子。要足够大,足够华丽,要让所有人都看得见。”
黄金笼!
百官们的心,都狠狠地抽搐了一下!用黄金打造囚笼,来关押一位废帝!这是何等的羞辱!
“自明日起,”沈知遥的目光,缓缓扫过跪伏在地的文武百官,她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属于上位者的威严,“每日早朝,将此黄金笼,抬至太和殿偏殿。”
“我要他,就跪在这笼中,亲耳听着,我是如何处理你们呈上来的政务;亲眼看着,我是如何将他留下的这个烂摊子,治理得国泰民安,井井有条!”
“我要让他,日日夜夜,亲耳听着,他曾经的臣民,是如何拥戴我这位新君!亲眼看着,这个国家,没有他李烬,只会变得更好!!”
诛心!
这,是这世间最残忍的诛心之刑!
她不要他的命,她要的是,将他曾经拥有过的一切骄傲、尊严、功绩,一片一片地,当着他的面,彻底碾碎!然后,再用他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去见证这份破碎!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永无休止。
这,比任何酷刑,都要残忍一万倍!
整个太和殿,陷入了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沈知遥这狠辣到极致的手段,吓得浑身冰冷,头皮发麻。
而那个刚刚换上囚衣的废帝,在听完这最后的审判之后,再也承受不住这极致的打击。他喉头一甜,“噗”地一声,喷出了一大口鲜血,双眼一翻,彻底地,昏死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