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工,这怎么办?”徐明航丢下螺丝刀,声音里透着焦灼,“是不是得赶紧找个抽水泵来?”
林清栀不语,蹲下身,手指探入没过脚踝的海水中,仔细触摸裂缝的边缘和走向。
“是龙骨附近的旧伤崩开了。”
她抬起头,语气沉稳,“王叔,去找干透的楠木楔子,再拿些麻丝和桐油石灰膏,小徐,工具箱里有厚帆布和压条,都拿来。”
小徐应声下船,在工具箱里翻找起来。
“要不还是去找周师傅来吧,他前些天出去学习,今天刚回来了,他修船可是老手啊。”王叔皱了皱眉,忧心忡忡。
王小海抱着修船工具赶上船,听见父亲这句话,忍不住叹气。
“爹,你刚说完的话又忘了?快少说两句吧,要是再把林工气走了,咱的船就真完了。”
老王蹲在地上,粗糙的手掌狠狠抓了把头发。
林清栀对他们的对话置若罔闻。半跪在积水中,冰凉刺骨的海水浸透了裤管,寒意刺骨。
她接过王小海递来的楠木楔子,对准缝隙最宽处,用斧背小心的将木楔子敲击进去。
“梆,梆,梆。”
闷响在船舱里回荡,水流肉眼可见的减缓了一些。
“麻丝,桐油石灰。”她伸出手,掌心向上。
徐明航赶紧把梳理好的麻丝,以及桐油膏递了过去。
林清栀动作麻利的把麻丝混上桐油石灰,然后用凿子把麻丝油膏,一层层,一寸寸的敲进缝隙里。
她的手指用力将填料压实,确保没有任何空隙。
冰冷的海水让她手指僵硬,但动作依旧稳定,精准。
“帆布,压条。”她头也不抬的招呼。
王小海连忙把裁剪好的防水帆布,以及长长的木压条都递了过来,同时上前帮忙压住帆布。
林清栀拿起木压条,对准位置,用榔头和木钉,深深钉入船板木结构中。
当最后一根长钉钉好,林清栀又用手仔细检查着,确认紧密无缝隙后,才脱力的站起身。
“裂缝暂时堵住了,但船体结构伤了元气,桐油石灰彻底干透需要时间,必须立刻拉去船坞,进行全面检修加固。”
她的声音带着疲惫,却异常清晰,“三天内,绝对不能再下水。”
老王看着那不再漏水的船底,又看着那累的虚脱的林清栀。
这位倔强了一辈子的老渔民,嘴唇哆嗦着,重重抱拳。
“林工,林师傅,我之前那么说你,是我的错,对不住了!”
“往后你说一我绝不说二,谁再敢说你的不是,我第一个不答应!”
林清栀展颜一笑,“王叔,都小事儿。”
人群中顿时传来一阵欢呼声。
“瞧见没,林工这两下子,填麻丝,钉压条,利落得很呐。”
“可不是嘛,那楠木楔子敲的时机,那桐油石灰抹的厚度,比咱们这些老船把子,都差不到哪去啊。”
“我看呐,比周师傅也差不到哪去。”
这话像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大家顿时纷纷议论起来。
林清栀缓了缓,卸了口气,刚站在码头上要说话。
就看到周师傅皱眉从人群中出来,脸色铁青,“林清栀,你好大的胆子。”
“渔船结构是你能随便动的吗?这龙骨附近的承压区域,连我都要掂量几分,你用的都是些什么?木头,麻线,简直是胡闹!”
“有没有想过,万一受力不均,裂口扩大,这船马上就得散架,你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林清栀见着眼前四十岁左右的汉子,工装穿的笔挺,眼眸中闪烁着恼意。
她脊背挺得笔直,不卑不亢的回应,“常规情况下确实不该如此冒险,但当时船体已经倾斜。”
“而且我也不是逞能,而是计算过才选择的这个方案,我认为,最大限度保全渔民的财产,才是真的负责任。”
她逻辑清晰,句句在理。
周师傅被噎的一时语塞,只能不满的瞪着她。
林清栀却毫不动摇,坦然迎着他探究的目光。
徐明航压低声音向她介绍,“林工,这也是维修部的,是专管渔业维修的周师傅,周维新。”
“还有一点,本来说这个维修班长,等他学习回来之后就是他的。”
林清栀了然,原来自己这个空降抢了他位置啊。
难怪对自己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
她转向众人,声音清亮,“我林清栀做事,一切都是就事论事,绝对不存在恶意针对。”
“怎么对集体有利,我就怎么做。”
周维新冷笑,“看来我的思想觉悟还有待提高,都比不上这位小同志了。”
“时代在进步,我们都要一起学习。”林清栀毫不怯场,平静的回应。
无形的硝烟在空气中弥漫,热闹的场面顿时安静下来。
徐明航连忙打圆场,“大家刚刚不是说还有渔船要看看的吗,现在两位师傅都在这儿,还等啥呢?”
“对对对,周师傅,我家渔船还有问题呢,您给我看看吧。”王浩会意,上前一步。
“林工,你帮我看看船吧,上次不该不听你的!”
“是啊是啊,我那艘也有点问题。”
“......”
然而除了王浩,其他渔民都七嘴八舌的凑到林清栀面前询问
方才她漏的那一手,又快又稳的应急修理,彻底真服了这些老把式。
“大家别急,慢慢来。”林清栀抬手示意。
周维新看这情景,脸色越发阴沉。
徐明航赶紧调和,“大家别急,周师傅也是老师傅,经验丰富,林工刚刚忙活了那么久,让她先歇歇。”
众人觉得在理,纷纷点头。
但这番举动却让周维新觉得脸上无光。
他冷哼了几声,阴阳怪气,“现在有能人了,咱们这些老家伙是该靠边站了,就是不知道这能人到底有几斤几两了。”
“几斤几两?”林清栀顺着他的话,慢悠悠的说道。“周师傅这是准备论斤卖?不过离年关还早,要不还是再养养膘?”
人群中顿时响起嗤笑。
周维修气的脸色通红,一句话都说不出,转身就走。
渔民们陆续散去,林清栀蹲下身收拾工具,顺便给几艘渔船做了简单检修。
待人群散尽,老领导夫妇缓步走来。
“下午再来吧,这个点我得吃饭去了。”林清栀头也不抬。
“清栀,还真是你啊,要不是走近了,我都怕认错人。”
“看来我确实没看错,你这手艺啊,定能在海岛发光发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