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清凰带着凛冽的寒意离开了上阳宫,留下梁钰独自面对一室死寂和看守他的、如同石雕般的侍卫。
那句“看好陛下”在他耳边反复回响,每一个字都像冰锥,扎得他心脏紧缩。
他蜷在龙榻上,锦被无法带来丝毫暖意。
香囊的事被发现了……
皇姐会怎么想他?认定他勾结外人谋害自己?
他几乎能想象到皇姐盛怒之下会如何处置他——或许,连这上阳宫的静养都将是奢望。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住他的四肢百骸。
他想起康郡王梁铖那张看似慈和,实则暗藏威胁的脸。
“陛下,您难道甘心永远做个傀儡吗?只要您点头,老臣等必助您重掌乾坤。”还有那老太监递上香囊时低语:
“此乃海外灵香,于龙体无害,只是让长公主殿下,多分些心在陛下身上罢了。”
他当时被重掌乾坤的诱惑和那点隐秘的、希望皇姐能多关注他一些的念头蛊惑了。
可现在想来,那香气,皇姐说那是慢性毒药!
他们骗了他!
他们根本不在乎他的死活,只想用他的暴毙作为攻击皇姐的武器!
巨大的后怕和被利用的愤怒让他浑身发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猛地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只有胆汁的苦涩涌上喉头。
就在这时,肩胛处一阵熟悉的、隐晦的酸痛感再次传来。
那是他八岁时顽劣爬树摔下留下的旧伤。
当时皇姐刚摄政不久,处境艰难,却还是守在他榻前,亲手用并不熟练的手法为他揉按了好几天,那双尚带稚气却已显威仪的凤眼里,是他如今再也看不到的、纯粹的担忧。
记忆的闸门一旦打开,便再也关不住。
他想起更小的时候,怕打雷,会抱着枕头钻进皇姐的被窝。
皇姐总是嫌弃地推开他,却在他真正睡着后,悄悄替他掖好被角。
他想起第一次被朝臣刁难,是皇姐挡在他身前,用尚且稚嫩却已锋芒毕露的声音,将那些老狐狸驳得哑口无言。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
是他听了太多“陛下乃真龙天子”、“岂能久居妇人之下”的挑唆?
还是他看着她处理朝政时那挥洒自如、仿佛天生就该站在权力顶端的模样,内心滋生了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嫉妒与自卑?
他觉得皇姐不再需要他了,甚至……
可能厌恶他这个碍事的弟弟。
所以当康郡王抛出橄榄枝时,他那点可怜的自尊和野心便蠢蠢欲动。
可现在,当死亡的阴影真切地笼罩下来,他才发现,什么权力,什么乾坤,都比不上活着,比不上那份记忆里残存的、或许早已不复存在的姐弟温情。
他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浸湿了绣着龙纹的枕套。
接下来的两天,上阳宫风平浪静。
没有人再来审问他,也没有新的指令。只有太医按时送来汤药,侍卫按时更换。
但这种死寂般的平静,反而让梁钰更加煎熬。
皇姐会怎么做?是彻底放弃他了吗?
他开始仔细观察送来的饮食,检查每一件物品,如同惊弓之鸟。
他甚至不敢熟睡,生怕在睡梦中就悄无声息地病逝。
在极度的恐惧和孤独中,那些被刻意遗忘的、关于皇姐好的记忆,越发清晰地浮现出来。
她或许严厉,或许冷漠,但她从未真正伤害过他。反而是那些口口声声说着为他好的人,差点要了他的命。
一种微妙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依赖感,开始在绝望中悄然滋生。
他现在唯一能指望的,似乎只有那个他曾经畏惧并试图对抗的皇姐。
第三天夜里,他发起了高烧。
或许是惊吓过度,或许是旧疾真的复发了。
他意识模糊,浑身滚烫,在冰冷的龙榻上蜷缩成一团,嘴里无意识地呢喃着:
“冷……好冷……姐姐……我错了……”
朦胧中,他似乎感觉到一只微凉的手覆上了他的额头。
那触感熟悉又陌生,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
他奋力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里,隐约看到了一个身影坐在榻边。
不是太医,不是宫人,那轮廓……
“姐……姐……”
他用尽力气,发出微弱如蚊蚋的声音,随即又陷入昏沉。
这一次,他抓住了一片衣袖,冰凉的丝绸质感,却让他感到了一丝奇异的温暖。
他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般,死死攥住,不肯松开。
梁清凰垂眸,看着榻上烧得满脸通红、脆弱不堪的弟弟,以及他紧紧抓着自己衣袖的手。
她没有动,也没有抽回手,只是任由他抓着。
烛火在她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光影,看不清表情。
过了许久,直到梁钰的呼吸逐渐平稳,抓着衣袖的力道也稍稍松懈,她才缓缓地、极其轻微地,用另一只手拂开他额前被汗水浸湿的碎发。
动作轻得,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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