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白最近有些心神不宁。
他在西客院如同断线风筝,惶惶不可终日。
长公主的态度模棱两可,既未深究他之前的种种巧合,也未给予新的信任,只是将他晾在那里,如同一件暂时用不上、却又舍不得扔的旧物。
湖州的消息断断续续传来,他通过自己那点可怜的秘密渠道,以及流云不经意的透露,知晓了那边发生的血腥清洗。
他越发确信,自己知道的太多,又失去价值,已成为弃子。
那封突如其来的家书,更是让他如坠冰窟——信中并无实质内容,只有父亲惯用的隐语提醒他“风紧,慎言,当归”。
当归?回陇西?谈何容易!长公主岂会放他轻易离开?
这更像是一种警告,或者诀别。
他借阅佛经和河西风志,与其说是寻找慰藉或出路,不如说是一种绝望中的惯性挣扎。
陇西李氏的根在那里,河西走廊连接西域,信息混杂,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就在他对着晦涩的佛经和枯燥的地理志昏昏欲睡时,流云偶然提及的湖州惨案和隐秘势力,像一道惊雷劈醒了他。
他们动手了!在江南!清洗得如此干净利落!
这说明他们不仅还在,而且力量犹存,触角遍布。
成王倒了,不过是断了一指,那庞大的躯体依然在暗处蠕动。
下一个,会是谁?
知道璇玑绣、知道半边玉佩、甚至可能知道更多的自己,还能活多久?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李慕白。他不想死!他还有抱负,还有那份深埋心底、无法言说的感情。
求生欲压倒了所有的犹豫和恐惧。
他知道自己必须做点什么,向长公主证明自己还有用,换取庇护,至少争取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他再次铺开纸张,开始书写一份新的条陈。
内容不再是漕运,而是关于陇西古地风物与星象秘传关联之管窥。
他写道:陇西地处西陲,自古便是中西交汇、华戎杂处之地,天文星象之学受西域、天竺影响颇深,民间亦多奇闻异术。李氏祖宅所在的狄道古城,曾有古观星台遗址。
据族中残破笔记记载,其观测记录之法与中原钦天监略有不同,更重辰宿列张与地脉呼应。
又提及河西走廊某些古老部族,有以特殊图腾,如火形、星纹配合星象变化进行祭祀、传递信息的传统,此或与近年来某些隐秘活动有暗合之处。
他知道,长公主一定能看出其中的暗示。
他在试图将贪狼可能使用的星象秘术、西南火焰图腾等线索,与陇西、河西这片土地联系起来。
贪狼的根基或重要分支,或许就在西边。
这是他手中最后的、也是最大的一张牌。
他游学三年,踪迹成谜,其中一部分时间,确实在陇西、河西一带活动,接触过一些不为人知的隐秘圈子,甚至亲眼见过某些古老的星象仪式和奇异图腾。
如今,为了活命,他不得不抛出一部分。
写完条陈,他仔细封好,请求面呈长公主。
梁清凰在书房接见了他。
她神色平淡地接过条陈,并未当场翻阅,只道:“李员外郎有心了。西北星象风物,确是我朝学问之薄弱处,你能留意于此,甚好。”
李慕白的心沉了沉。
如此平淡的反应……
“殿下,”他鼓起勇气,撩袍跪倒,以头触地,
“微臣自知过往多有隐瞒,罪该万死。然臣对殿下、对大梁绝无二心!臣愿将所知一切和盘托出,只求殿下给臣一个戴罪立功、效忠赎罪的机会!”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和孤注一掷的恳切。
梁清凰静静地看着他伏地的背影,良久,才缓缓道:
“李慕白,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有些机会,不是求来的,是自己挣来的。”
她拿起那份条陈,轻轻掂了掂:“这份东西,本宫会看。你若真有心,就将你游学三年,尤其是西行所见所闻,凡与星象、图腾、秘术、以及任何你觉得异常的人与事,无论巨细,统统写下来。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是!微臣遵命!定当竭尽所能,绝无隐瞒!”李慕白重重叩首,心中升起一丝渺茫的希望。
“下去吧。”
李慕白退下后,梁清凰才翻开那份条陈。
快速浏览一遍,她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陇西,河西,星象秘传。”她指尖敲着桌面,
“李慕白这是想把祸水西引,还是他真知道些什么?”
流云低声道:“殿下,是否要派人去陇西、河西暗中查探?”
“自然要查。但不必大张旗鼓。”梁清凰道,
“李慕白的话不可尽信,但他既然敢抛出西边这条线,说明那里至少有些东西,值得贪狼关注,或者本就是贪狼布局的一部分。那边的人重点查访古观星台遗址、与星象图腾相关的古老部族,尤其是与江南、西南、东南可能产生关联的。”
“是。”流云记下,又道,“江南驸马那边,刚有新的密报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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