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公主府议事堂。
关于东南海防的争论正酣。几位水师将领与户部官员因增拨军饷的数额争执不下,气氛有些僵。
梁清凰坐于主位,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扶手,目光沉静地扫过众人。
沈砚如往常般立于她身侧后方半步,墨蓝驸马服衬得他身姿如剑。
他大部分时间沉默,只在某位老将因激动咳嗽时,极自然地示意侍女换了杯温茶递过去,动作流畅,仿佛只是顺手为之,却让那老将微微一愣,随即感激地看了梁清凰一眼。
就在这时,堂外传来轻微响动。
流云悄步入内,到梁清凰身边低语几句,呈上一封火漆密函。
梁清凰拆开,迅速浏览。
是李慕白从江淮发回的密报,除了常规政务,末尾附了一首小诗,描绘盐政革新后市井新貌,并提及听闻东海近来有海市蜃楼、渔歌异调之怪谈,百姓惶恐,已着人暗中查访云云。
诗写得不差,关切民生之心跃然纸上,最后关于东海异象的提醒,更是巧妙地与当前议题呼应。
梁清凰看完,未置一词,将密函随手递给流云,目光重新回到争吵的将领身上:
“军饷之事,押后再议。王提督,你方才说,蓬莱商会有三艘大福船本月未按例报备,消失在外海?”
话题被突然拉回,众人一怔。沈砚却敏锐地察觉到,殿下接过密函时,指尖在那诗行末尾停留了半息。
他垂着眼,面无表情,握着剑柄的手却微微收紧。
议事结束,众人散去。
梁清凰起身,对流云道:“李慕白那首诗,有点意思。去藏书楼,把《江淮风华录》找出来,看看有无注解。”
“是。”流云应下。
沈砚的心猛地一沉。
殿下不仅看了那诗,还要去查那套书!李慕白送的书!
他默不作声地跟在梁清凰身后,向着藏书楼方向。
穿过月洞门,步入花园小径。
春阳正好,梨花如雪,落了梁清凰肩头些许。
忽然,斜刺里快步走来一人,月白长衫,面带恰到好处的惊喜与恭谨,正是刚刚回京、前来复命的李慕白。
他手中还捧着几卷新找到的、关于海疆的古籍抄本。
“殿下!”李慕白驻足行礼,抬头时,目光自然落在梁清凰肩头的梨花上,眼神温和,“殿下肩头落花了。
他语气自然,带着一丝文人式的怜惜美景,上前一步,极其自然地抬手,似乎想为她拂去。
就在他指尖即将触碰到那片洁白花瓣的时候,一只骨节分明、戴着玄色护腕的手,快如闪电般横亘过来,稳稳挡在了李慕白的手与梁清凰的肩膀之间。
沈砚不知何时已侧身半步,完全隔在了两人之间。
他比李慕白高了近半头,此刻微微垂眸,眼神冰冷如深渊,没有任何言语,但那姿态、那眼神,分明是在斥责李慕白的行为。
李慕白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也凝固了一瞬。
他抬眼,对上沈砚毫无温度的目光,那目光里不仅仅是警告,更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森然压迫感。
空气骤然凝固。梨花静静飘落。
梁清凰仿佛才察觉到身后的动静,缓缓转过身。
她看了看沈砚紧绷的侧脸和横亘的手臂,又看了看李慕白僵住的笑容和悬空的手,神色平淡无波。
“李员外郎回来了。”她语气寻常,仿佛刚才那剑拔弩张的一幕未曾发生,“东西交给流云即可。本宫还有事。”
李慕白迅速收回手,后退一步,笑容恢复温润,只是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锐光:“是慕白失仪了。殿下请便。”
他恭敬地将古籍交给一旁的流云,目光在沈砚那充满独占与警告意味的背影上停留一瞬,随即垂下,掩去所有情绪。
梁清凰不再多言,转身继续前行。
沈砚收回手臂,紧随其后,自始至终,未看李慕白一眼,仿佛他只是一团需要被隔开的浊气。
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藏书楼方向,李慕白才缓缓直起身。
他抚了抚方才几乎被沈砚格挡到的手腕,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冰冷的触感。他望着藏书楼,嘴角那温润的笑意渐渐变得有些意味深长,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沈驸马,护得可真紧啊。连一片落花,都不容他人染指么?”
他摇了摇头,似无奈,又似嘲讽,“可惜,这世间风雨,岂是一人之力可尽挡?殿下看的,终究是天下。”
藏书楼内。
梁清凰并未立刻去翻找《江淮风华录》,而是站在窗前,望着楼下李慕白远去的身影。
沈砚沉默地站在她身后,心跳仍未平复。方才那一刻,几乎是本能反应。
他无法容忍任何人,以任何理由,那样自然地靠近殿下,触碰殿下,哪怕只是一片花瓣。
“你今日,有些过了。”梁清凰忽然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
沈砚心中一紧,立刻单膝跪地:“臣……臣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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