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十年·春
长安城在丧服的素白里沉默。
自正月长孙皇后崩逝,太极宫每日钟声不绝,街巷禁丝竹、禁红裳,连西市最喧闹的酒肆都歇了夜唱。武府的正门同样悬起白幡,却遮不住门缝里透出的焦躁——掖庭局的公车,明日就要到安业坊。
夜已深,正堂灯火却亮得刺目。卢氏摒退下人,只留心腹嬷嬷,把一纸「预选秀女」官文摊在案上,指尖几乎戳破纸背:
「皇后薨,陛下提前采选才人充实后宫,这是天赐良机。」
她对面,武元庆捋着胡须,目光闪烁:「可族中适龄者,顺娘才十三,媚娘更小,才十一。」
卢氏冷笑:「所以才要媚娘去陪跑!她模样出挑,却无家世,圣上若看中,是我们送人的情分;若看不中,也能替顺娘挡煞——顺娘十四再参选,才名、美貌、门第三全,何愁不封妃?」
一句话,把武媚的性命前程钉成「垫脚石」。
西厢最偏僻的小院里,杨氏咳得胸口发震,灯火如豆,她仍死死攥着女儿的手:「媚娘,阿娘无用,护不住你……」
武媚低头,额前碎发遮了眼睛,只露出紧抿的唇。她手里还捏着艾元菱下午发的《女则》抄本——那上面密密麻麻的朱砂圈,全是「柔顺」「卑弱」「不妒」之句。
门被轻声推开,苏青禾携着夜露进来,托盘上一盏微温的杏酪,一罐淡绿色膏体。她没急着安慰,只蹲下身,把灯火挑亮,让光晕落在孩子瘦削的肩胛。
「掖庭局的车,明晚便到。」她声音轻,却像钝刀割肉,「想活下去,只有一条路——被选中,且必须带着脑子进去。」
同一时刻,艾元菱也携着夜色而来。她换了一身月白襦裙,袖口用银线勾出并蒂莲,行走间晃出细碎光斑,像把月色披在身上。
她先朝杨氏行礼,再笑吟吟把一只锦盒放到案上:「这是我为媚娘备的明日前程。」
盒盖开启,香气瞬间盈室——
1. 一对珍珠耳珰,珠色粉润,是「少女羞涩」的象征;
2. 一只羊脂白玉小瓶,盛着「香肌丸」,连服三日可使肌肤带香;
3. 一本手抄《示弱四则》——
「声不可高过贵人」「泪要半滴不落」「腰肢十五度微俯」「目光三分怯四分慕」
艾元菱指尖轻点朱唇,语声温柔得像春夜的风:「媚娘记住,宫墙之内,才华是刀,容貌是盾,示弱才是握刀的手。」
她抬眼,目光与苏青禾隔空相撞,一柔一刚,灯火仿佛被两人之间的张力撕得摇晃。
苏青禾没反驳,只把杏酪推到小媚面前,淡淡开口:「先吃,润嗓。」随后,她掏出自己带来的小布包——
1. 夜明珠粉末(系统小六提供,微量反光,可把肤色提得透润);
2. 自制「润肌膏」:蜂蜜、雪水、茉莉油,去茧、褪红,消除孩子这几日因练锄头而磨出的手关节硬皮;
3. 一张写满「速记口诀」的薄绢——
她把《女则》全文拆成二十句荒诞谐音,譬如「妇德如瓦」联想成「妇捉鹅,鹅啄蛙」,滑稽却好记;末尾故意空一句,留一个错漏。
「背熟,但明日面见掖庭令时,需在第三句故意背错一字。」苏青禾声音压得极低,让别人以为你只是死记硬背的小家子,而非胸有丘壑。
小媚睁大眼,半懂半不懂,却下意识把薄绢攥得死紧。
艾元菱梨涡微滞,随即笑开:「原来表姑娘也懂‘藏拙’,倒是英雄所见略同。」她伸手,想替小媚戴珍珠耳珰,被苏青禾抬手拦住——
「耳珰会晃,惊了贵人反而失礼。」她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明日只需洁净、端庄、带一点孩子气,足矣。」
空气像拉满的弓。杨氏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咳得更厉害,却一句劝不敢插。
最终,是武媚自己伸手,先把羊脂玉瓶推回艾元菱面前,又把夜明珠粉末握进掌心。她垂眸,声音轻却清晰:「元菱姐姐,我想试试青禾姐姐的法子……若不成,再听你的。」
一句话,像把弓弦割断。艾元菱眼底闪过极短的错愕,随即笑得更甜,收手点头:「好,媚娘有主见,也是女子德行之一。」她抬眼,目光掠过苏青禾,温度骤降。
系统面板在苏青禾脑中悄然刷新——
【067 宣教完成度:22% → 20%】
【小六提示:目标首次主动拒绝奖励,风险系数下降】
子时,西厢灯影如豆。苏青禾摊开薄绢,一字一句带小媚过口诀。孩子紧张得直打嗝,却仍努力把「瓦砖」记成「蛙啄」,把「不妒」记成「不渡」,边记边捂着嘴偷笑,仿佛发现什么大秘密。
「最后一句,‘妇无再醮之义’,你故意背成‘妇无再叫之意’,一字之差,却显出你口齿不利落,懂吗?」
小媚点头,又怯怯问:「可若掖庭令恼我蠢笨,不选我怎么办?」
苏青禾把润肌膏涂在她手背的茧上,指腹慢慢打圈,声音低而稳:「宫里不缺聪明人,缺的是——让上位者觉得‘安全’的小人物。你背错一字,她才会把你当棋子;她把你当棋子,你才能活。先活下去,再谈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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