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和二十年八月,京师连降三场大雪。玄武门外,玄甲卫副将高长陵按刀而立,面前是江栖鹤素衣单骑,掌心高举玄铁虎符,雪落符上,瞬化水汽。
“奉帝师令,即刻停止抄家,兵撤外城!”声音沉而稳,却掩不住微颤。
高长陵瞥一眼虎符,却纹丝不动,铁面覆甲,声音冷硬:“末将只奉皇命,帝师请回。”
江栖鹤指节收紧,虎口被符缘割破,血沿掌纹滴落,雪地绽开朵朵暗红。他第一次发现:自己从未真正掌握权力——虎符是刀,刀柄却握在另一个人掌心。
西府密室,炭火炽旺,却仍驱不散潮冷。女帝披玄红大氅,坐于案前,批阅《玄甲功过册》——每一页,一枚朱勾,便是一颗人头。见他闯入,她抬眸,目光穿过灯火,像深渊里燃起的两簇冷火:
“先生,朕才是玄甲卫的主人。”
声音轻,却如铁钉,将人钉在原地。江栖鹤垂眸,苦笑溢出唇角:“臣只是陛下养的……狗?”
“狗?”女帝起身,广袖拂过案几,带起一阵风,吹散他鬓边雪粒。她一步逼近,抱住他腰,额头抵在他胸口,声音低而哑,“是鹤,栖在朕的深渊。”
密室幽暗,灯火将两人影子投在壁上,交颈重叠,像一对缠绵夫妻,又像两只互噬的兽。江栖鹤低头,泪落在她发旋,咸涩水珠沿她额角滑下,像一场无声的泪雨。
“可深渊会吞了鹤。”他声音哑得不成调,像雪夜将熄的笛。
女帝却拉他手,按在自己咽喉——指尖之下,脉搏急促而滚烫,带着帝王的力度,也带着孤儿的惶恐。她抬眸,眼底血丝纵横,却带着笑:
“那就掐死朕,飞出去。”
江栖鹤手掌收紧,指节发白,掌心触到她颈动脉,每一次搏动,都像在催促:用力,用力!只需再一息,便可挣脱这枷锁,便可重回清白——
却在最后关头,手掌滑下,像被抽去筋骨。他转身,背脊弯如弓,声音散在黑暗里,像一声叹息,又像一句诀别:
“臣……输了。”
女帝望着他背影,指尖轻触自己咽喉——那里,残留他掌心的温度,像雪夜一点星火,转瞬即逝,却足以燎原。她忽然低笑,笑声轻而哑,像深渊里回响的风:
“先生,你终究舍不得。”
笑到尽头,却咳出一声哽咽,泪滚落,滴在人头册上,晕开一片暗红。她抬手,以指腹拭泪,动作温柔得像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却在下一瞬,将那页人头册撕下,投入火盆——
火舌骤起,纸灰飞扬,像一场无声的葬仪,葬的是她最后的怜悯,也是她最后的退路。
更鼓三声,密室门开,风雪灌入。江栖鹤独步而出,素衣被风吹得鼓起,像一面残破的旗。他未回头,却知身后那人,正立于火盆前,以泪洗面,却以血为刃。
而他自己——掌心虎符尚温,袖中毒粉已空,泪与血混在一处,再分不清是谁的。他终于明白:深渊从未想吞他,深渊只想与他互锁,共坠,共沉沦。
雪落无声,却掩不住一声极轻的叹息——
“长渊,你赢了。”
元和二十年十月,京师初雪。雪片大如席,却掩不住西府深处的低咳——江栖鹤伏案,素袖掩唇,指缝间渗出暗红,滴在折页,晕成一朵小小的梅。他却平静地以帕拭去,继续批阅,仿佛那毒只是冬日里一场普通的伤风。
“大人,传太医吧?”老仆江福声音发颤。
“不必。”江栖鹤抬眼,眸色深如墨井,“雪大,别惊动皇城。”
毒名“忘川”,三月一发作,入络入心,无药可解。他亲手配的那味毒,如今反噬自身,像一条回头的蛇,一寸寸啃噬筋骨。他却秘而不报——女帝南巡未归,他不能乱她的心。
南巡前,女帝留他监国,握虎符,摄朝政。雪夜,他密令打开右掖门,放走最后一批“叛臣”家眷——崔氏遗孤、沈氏旁支、太学少年,共七十三人,车马无声,没入风雪。
黎明,玄甲卫副将高长陵呈上密报:“家眷逃逸,似有人暗授机宜。”江栖鹤批了个“阅”字,笔锋却微微一顿,墨汁溅开,像一粒小小的泪。
当夜,女帝轻骑回京,雪衣铁甲,马未卸鞍,直抵西府。城门洞开,风雪灌入,她立于马上,提灯照他——江栖鹤素衣立于雪中,面色比雪更白,唇角却带着一点暗红残迹。
“先生想背叛朕?”她声音轻,却比雪更冷。
江栖鹤抬眼,目光穿过风雪,落在她眉心,声音淡得像雪落:“臣只背叛了自己。”
女帝翻身下马,佩剑“断渊”出鞘,剑光一闪,一缕乌发断裂,被风卷着,落在两人之间,像一条黑色的河。
“再有一次,”她收剑,声音低哑,“朕斩的不是发。”
江栖鹤俯身,拾起断发,与袖中那枚早已褪色的青丝结并在一起——那是她十六岁所赠,青丝与白发交缠,打成死扣。他指腹轻抚,似在确认最后一遍,然后抬手,将两缕发一并抛入护城河。
雪落,水面无痕,像从未有过交集。他轻声,仿佛自言自语:
“姬长渊,我们两清了。”
女帝立于城门口,看着水面重新合拢,看着他被风雪掩去的背影,指节因紧攥而泛白,却未再开口。雪落在她肩头,积成一层薄白,像一场提前到来的祭奠——祭奠那缕发,也祭奠他们曾交颈而眠的昨夜。
而江栖鹤,独行于雪街,素衣被风吹得鼓起,像一面残破的旗。他未回头,却知身后那人,一定立于风口,任雪埋肩,任泪结冰——他们终于“两清”,却也终于,再无回头路。
更鼓五声,雪停,月出。护城河面结了一层薄冰,冰下暗流涌动,像无数未说出口的言语,被冻在黑暗里,再不见天日。
而冰面上,却有一道极浅的影子,一掠而过——像鹤翼掠过水面,像剑尖划过咽喉,像一场未遂的告别,终于,折翼沉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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