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苑幽影,天牢雪刃
长安冬月,风卷残雪。
北苑旧殿,曾是先帝避暑的行宫,如今成了幽禁李泰的樊笼。
殿门漆色斑驳,铜铺首结满冰凌。
李泰披发跣足,紫蟒袍早被剥去,只穿一件灰白囚衣,袖口血迹斑斑。
案上残灯半明,他一遍遍在墙上刻画“承乾”二字,每划一笔,指甲便崩裂一分。
墙外铁甲碰撞,是禁军换岗的声响。
李泰抬眼,眸底血丝如蛛网——
侯君集今夜若不能成事,他便再无翻身之日。
同夜子时,天牢深处。
侯君集着夜行黑衣,脸覆青铜鬼面,背后十二名死士皆持短弩。
牢门锁孔被灌了铅汁,他们以火折化开,悄无声息。
然而推开牢门,稻草堆上只躺了一具“裴矩”——
面孔肿胀,十指残缺,血已凝成黑痂。
侯君集瞳孔骤缩,鬼面下呼吸粗重。
“中计!”
他低喝一声,转身欲退,牢门却已轰然阖死。
甬道两侧火盆齐亮,铁甲如潮。
张思政执弓而出,弓弦满月:“侯大将军,久违了。”
弩机骤响,死士纷纷倒地。
侯君集左臂中箭,仍悍勇夺路,一刀劈翻两名禁军。
血线溅上火盆,嗤啦作响。
张思政第二箭射他膝弯,侯君集跪倒,青铜鬼面碎裂,露出一张狰狞不甘的脸。
翌日卯正,含元殿。
雪光透窗,百官噤声。
裴矩青袍乌纱,左臂吊着白绫,一步步踏上丹陛。
他双手高举一幅白绫,绫上字迹暗红,淋漓未干——
“臣侯君集,受魏王指使,贪墨军饷三十万石,私铸兵甲三万口,谋刺太子于骊山,罪该万死!”
末尾一方血指印,清晰如烙。
李世民端坐龙椅,面色铁青。
裴矩俯身再拜,声音嘶哑:
“昨夜,臣于天牢暗室亲书此状,以血为墨,以命为证。”
殿内落针可闻。
皇帝抬手,指尖轻触血书,血已凝,却仍透纸冰凉。
良久,他吐出两个字:“腰斩。”
行刑日,长安西市。
雪未停,天地皆白。
侯君集被绑于木驴,上身**,胸背鞭痕纵横。
他仰头大笑,笑声震落檐雪:“成王败寇,奈我何!”
刽子手举刀,刀光与雪光交映。
刀落,血喷三尺,染红白雪,像一树怒放的腊梅。
头颅滚出老远,眼睛仍睁,映着灰白天空。
百姓欢呼,又惧又喜;
百官低头,兔死狐悲。
李世民立于高台,袖中双拳紧握。
他想起当年玄武门下,侯君集也曾为他执弓挡箭。
如今箭矢倒转,射穿的是帝王自己的旧影。
同日午后,敕书出紫宸:
魏王李泰,谋逆未遂,贬为东莱郡王,即日离京,无诏不得入长安。
城门风雪交加。
李泰着素衣,披枷锁,一步一踉跄。
昔日蟒袍金冠,今日麻绳粗布。
城楼上,崔昭独立。
她穿月白狐裘,风帽下露出半截青丝,手中一盏梨花白,酒水在寒风里凝成白雾。
她缓缓倾杯,一线清酒自城垛淌下,落在李泰脚边,瞬间被雪吸收。
李泰抬头,目光怨毒如蛇:“崔昭,你不得好死!”
崔昭笑了,声音轻得只有两人能听见:
“殿下放心,史书由我书写。
东莱风寒,您会‘病逝’于某年某月,无疾而终。”
酒尽,灯灭。
她转身,斗篷扬起一道雪弧,像一把收鞘的刀。
城门下,李泰的骂声被风雪撕碎,只剩铁链拖地,沙沙作响。
雪停夜静,东宫偏殿灯火未熄。
崔昭展开新纸,提笔蘸墨。
第一行写下:
“贞观十二年十二月,魏王泰谋逆,贬东莱,卒于道。”
墨迹未干,她吹了吹,轻声自语:
“殿下,一路好走。”
窗外,残月如钩,照见纸上“卒”字,冷冽如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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