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剑神君 第127章 薪火微芒

气密门合拢的沉闷声响，如同最后的安全阀落下，将外界的爆炸轰鸣与混乱嘶鸣隔绝，只余下门内众人粗重压抑的喘息和能量管道低沉的嗡鸣。柔和却冷清的白光下，大厅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焦糊味和劫后余生的虚脱感。

林轩几乎是踉跄着冲到了被放在一张临时清理出的金属台上的韩立身边。看着徒弟面如金纸、七窍渗血、气若游丝的模样，林轩只觉得心口一阵尖锐的刺痛，比他自身过度消耗导致的神魂欲裂之痛还要强烈百倍。这个自大劫以来便追随他左右，资质或许不算绝顶，却有着异乎寻常坚韧心性与纯净剑心的徒弟，此刻竟伤重至此。

他强自稳住微颤的手指，搭上韩立的手腕。脉搏微弱而紊乱，经脉内一片狼藉，许多细微之处甚至呈现枯萎断裂之象，那是过度透支、本源受损的征兆。最麻烦的是，一股极其精纯却异常狂暴的、融合了“净化”与“能量共鸣”属性的异种气息，正在韩立破碎的经脉和丹田中乱窜，不断冲击着他本就濒临崩溃的剑意核心。这股力量，显然远超韩立自身境界所能驾驭，是那场引爆能源管道的爆发反噬所致。

“苏璃。”林轩的声音沙哑低沉，“他体内有异种能量肆虐，常规丹药恐难奏效，甚至会加重冲突。我需要知道刚才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他最后引动的是什么力量？”

苏璃眼圈微红，快速而清晰地将廊桥上韩立最后引动“净世星陨”、激爆能源管道的过程说了一遍，重点描述了那柄剑徽记的异常炽亮和最终爆发的“净化”场。

林轩的目光移向韩立手中依旧紧握的“净世星陨”。剑身布满蛛网般的裂痕，光华尽失，宛如一柄即将彻底破碎的凡铁。但以他的眼力和对阵纹能量的敏感，却在那剑格处的徽记最深处，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坚韧无比的核心脉动。那脉动中，他感受到了属于韩立剑意的纯粹“守护”，感受到了源质池的浩瀚“沉淀”，感受到了裁决之光“净化”法则的雏形，甚至还有一丝赤霄残魂赋予的“锚定”之韵。

这些截然不同的力量，竟在那场极限共鸣与最后爆发的熔炉中，以一种近乎奇迹的方式，被强行糅合、烙印在了这枚徽记深处，形成了一种独特的、近乎“法则印记”的东西。正是这印记最后的爆发，引动了环境能量的殉爆，但也承受了最恐怖的反噬，濒临破碎。

“不是简单的剑损……”林轩喃喃道，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惊异与思索，“是‘器’与‘道’的共伤……甚至，可能是‘道印’雏形破碎的反噬。”

“道印雏形？”一旁的赤霄投影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词，目光如电看向林轩，“你是说，这小子在不知不觉间，触碰到了‘法则印记’的门槛？”

“只是雏形，极不完善，且与他的剑、他的本源强行绑定。”林轩眉头紧锁，“如今印记濒临破碎，反噬其身。强行疏导或修复都极难，稍有差池，便是印记彻底崩溃、剑毁人亡之局。”他顿了顿，看向赤霄，“前辈见多识广，可有何法？”

赤霄沉默了片刻，投影的目光在昏迷的韩立和那柄残剑上游移，缓缓道：“道印雏形，乃是对某种天地法则初步理解并与之共鸣的显化，其凝聚已是万中无一，更遑论是融合了多种特性的印记。此子际遇、心性、乃至这柄‘净世星陨’的特殊，缺一不可。如今印记将碎未碎，反噬虽重，却也未必全是死路。”

她看向大厅中央微微发光、连接着方舟核心的阵法基座：“方舟核心深处，‘寰宇之环’的底层，封存着构建之初提取的、最原始的‘秩序源流’片段，那是构筑一切法则的基石之一，虽然早已固化，几乎无法利用。或许……可以尝试将他和他的剑，置于源流辐射之下。以最本源的秩序之力，温养、稳定那破碎的印记雏形，同时借助印记中已有的净化与共鸣特性，或能引动源流一丝活性，形成微弱的循环。”

“秩序源流？”风吟闻言一惊，“那是方舟最后的本源依凭之一！且辐射区域极不稳定，贸然靠近，即便不被源流同化，也可能引发不可测的连锁反应！”

“所以是‘或许’。”赤霄的声音冰冷依旧，“而且，需要有人以自身对‘秩序’和‘能量’的深刻理解进行引导和护法。在场众人，论及对阵纹、能量流转以及……守护意志的理解，”她看向林轩，“林轩，你是最合适的人选。但这也意味着，你将与韩立一同承受源流辐射的风险，且一旦开始，短时间内无法中断，无法应对外界攻击。”

林轩几乎没有犹豫。他看向台上气息微弱的徒弟，又抬眼看向大厅周围光幕上，那不断迫近、代表着幽煞族突破点的闪烁红芒，以及守墓人冰冷的警告：“敌方单位正在多方位尝试突破最后防线。能源管道爆炸暂时阻滞了左翼攻势，但右翼及上层甲板压力剧增。指挥舰残骸处，高能反应持续增强，疑似有更强个体正在完成传送或苏醒。”

内忧外患，命悬一线。

“告诉我具体位置和方法。”林轩的声音平静下来，带着一种不容动摇的决意，“韩立是我徒弟，我不会放弃他。而他的剑，他的印记……或许，也是我们绝境中的一线变数。”

赤霄深深看了林轩一眼，投影一挥手，一幅详细的核心区结构图出现在空中，其中一个被多重符文封锁、位于核心最底层的微小区域被高亮标注。“从这里，通过紧急维护竖井可以抵达源流封存室。我会暂时打开最外层封印。但记住，你们只有最多一炷香的时间。一炷香后，无论结果如何，我必须重新加固封印，否则源流泄漏，整个核心区将在百息内被彻底‘秩序化’，化为毫无生机的规则晶体。”

一炷香。

“够了。”林轩点头，快速对风吟道，“风吟前辈，外面就拜托您和诸位了。务必坚守一炷香！”

风吟面色凝重，重重抱拳：“放心！就算拼尽最后一口气，也会守住这里！”

林轩不再多言，俯身小心地将韩立背起，又将那柄几乎要散架的“净世星陨”轻轻拿起，触手之处，剑身冰凉，唯有那徽记深处的一点微弱脉动，传递着一丝不屈的温热。

“苏璃，疤脸，你们协助防御。”林轩又交代一句，便按照赤霄指引，快步走向大厅角落一处不起眼的、刻满封禁符文的金属地板。

赤霄投影轻点，符文流转，地板无声滑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垂直向下的深邃竖井，井壁光滑，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下方隐隐传来一种令人心神宁静却又隐隐感到压迫的奇异波动。

林轩背负韩立，手握残剑，毫不犹豫地纵身跃入。

竖井并不深，片刻便脚踏实地。眼前是一个极其狭小的舱室，四壁和天花板地板都刻满了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古老封印阵纹，这些阵纹复杂玄奥到林轩一眼望去都觉得头晕目眩，其中蕴含的秩序与封禁之力磅礴如海。舱室中央，悬浮着一团无法形容其形态、介于存在与虚无之间的“光”。它并不刺眼，却仿佛蕴含着世间一切规则的起点与终点，只是静静存在，便让周围的空间都呈现出一种绝对的“稳定”与“有序”，时间在这里的流逝感都变得模煳。

仅仅是站在数丈之外，林轩就感到自身的神念、真元、乃至思维运转，都受到了无形的约束和梳理，变得异常清晰、规律，却也隐隐有一种要被这绝对的“秩序”同化、固化的恐惧感。

这就是“秩序源流”的片段。

他不敢耽搁，轻轻将韩立放在距离那团“光”约三丈远的地面上——这是赤霄提示的相对安全距离，既能受到辐射影响，又不至于瞬间被同化。他将“净世星陨”放在韩立手边，剑身与韩立身体接触。

随后，林轩在韩立身后盘膝坐下，双手虚按在韩立背心和长剑剑柄之上，闭上了眼睛。

他调动起自己残余的所有神念和对阵法、能量流转的毕生理解，小心翼翼地构筑起一座无形的“桥梁”。这座桥梁的一端连接着韩立的识海和剑意核心，另一端，则极其轻柔地探向那团“秩序源流”。

接触的刹那，林轩浑身剧震！

无量的、纯粹的秩序信息如同决堤的洪流，试图涌入他的感知。他强忍着神魂几乎要被撑爆撕裂的痛苦，死死守住灵台一点清明，以自身为“滤网”和“引导”，将那股磅礴力量中最温和、最接近“稳定”与“修复”的韵律，缓缓导向韩立和他手中的剑。

源流的光芒似乎微微波动了一下，一缕比发丝还要纤细千万倍的、纯净到极致的秩序辉光，顺着林轩构筑的桥梁，流淌而出，轻轻笼罩住韩立和“净世星陨”。

昏迷中的韩立，身体勐地一颤。体内那狂暴乱窜的异种能量，在这绝对的秩序辉光照耀下，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缓缓抚平、梳理，开始按照某种玄妙的轨迹缓慢运转，不再横冲直撞。破碎的经脉边缘，在那秩序之光的浸润下，竟然停止了恶化，甚至有一丝丝极其细微的、蕴含着秩序属性的新生力量在尝试弥合。

而“净世星陨”剑身上的裂痕，在这秩序辉光的照耀下，不再扩大。剑格处那枚濒临破碎的徽记，那微弱的脉动似乎得到了滋养，变得稍微有力了一点点。印记深处，那些代表着不同法则的“烙印”，在纯粹的秩序本源作用下，开始极其缓慢地、自发地进行着梳理与重新排列，试图寻找一个更稳定、更和谐的共存结构。

有效！

但林轩的负担也极其沉重。他既要维持引导桥梁的稳定，过滤掉源流中过于狂暴的同化力量，又要时刻关注韩立和剑的状态，调整引导的韵律。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额头上青筋跳动，汗水瞬间浸透了衣袍。仅仅是这短短片刻，他感觉比之前布置所有阵法消耗的心神还要巨大十倍！

与此同时，大厅之上。

最后的防线正承受着前所未有的冲击。光幕上，代表着敌人突破的红点越来越多，越来越近。爆炸的震动和能量对抗的尖啸，即使隔着厚重的防护门也能隐约传来。

“左翼三号闸门被腐蚀穿透！有小型单位侵入！”

“上层通风管道发现敌踪！”

“右舷最后一道物理屏障正在被‘破城者’级别单位撞击！”

风吟、苏璃、疤脸、墨翟等人各司其职，拼死抵抗。每一个人都知道，他们必须守住，直到林轩和韩立从下面出来，或者……直到最后时刻来临。

时间，在血火与寂静的两极之间，一点点流逝。

竖井之下，狭小的源流封存室内。

秩序辉光静静流淌，包裹着一对师徒和一柄残剑。

薪火虽微，其芒未熄。

而那来自指挥舰残骸方向的、越来越清晰的高能反应，如同逐渐逼近的死亡鼓点，敲打在每一个尚存者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