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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一零,我靠什么立足 第174章 阳光

作者:不抓杰瑞的汤姆 分类:都市 更新时间:2025-12-20 14:52:28

铅灰色的天幕沉甸甸地压着卧牛坪的山脊,连绵的冷雨终于歇了口气,空气却依旧湿冷刺骨,吸进肺里,带着一股粘稠的霉味。工棚里,烘烤覆盖物的火堆终日不熄,浓烟和湿草闷热的气息呛得人睁不开眼。王瘸子蜷在火堆旁一个相对干燥的角落,那条伤腿搭在一块垫高的石头上,上面盖着一条不知谁递过来的、带着汗味的旧棉袄。火光的暖意隔着棉袄,微弱地抵抗着骨头缝里钻出来的、如同无数冰针攒刺的剧痛。他佝偂着背,头几乎埋在膝盖之间,身体随着每一次呼吸都发出细微的、难以抑制的颤抖。汗水,冰冷的汗水,混着烘烤带来的虚汗,浸透了他单薄的里衣,黏腻地贴在皮包骨头的脊背上。

“福根叔,喝口热的。”王秀英端着一碗热气腾腾、颜色深褐的药茶,小心翼翼地绕过满地狼藉的湿草和覆盖物,蹲到他面前,声音里是藏不住的担忧。碗里升腾的热气,在王瘸子模糊的泪眼前氤氲开一片迷蒙的白雾。

王瘸子费力地抬起头,那张脸在跳动的火光下蜡黄一片,眼窝深陷,嘴唇干裂泛白,哆嗦着想扯出一个笑,却比哭还难看。他颤抖着伸出手,想去接那碗救命的药汤,指尖触到温热的粗瓷碗沿,却使不上半分力气。

“我……我来。”王秀英赶紧把碗凑到他嘴边,另一只手轻轻托住他嶙峋的手肘。浓烈的药气直冲鼻腔,王瘸子闭着眼,小口小口地吞咽着,滚烫的药汁滑过干涩的喉咙,带来一阵灼痛,却也终于逼退了体内一丝顽固的寒意。他长长地、虚弱地吐出一口气,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重新萎顿下去,目光呆滞地望着火堆里跳跃的橘红色火苗,那里面似乎有无数根冰针在融化,又似乎有新的、更锋利的冰针正在生成。

“再熬熬,福根叔,”王秀英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快好了,就快好了……”她像是在安慰王瘸子,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王瘸子浑浊的眼珠动了动,目光茫然地扫过工棚里挂满的、滴着水珠的湿草帘,扫过门口泥泞不堪的地面,最后,艰难地、一点一点地,挪向地基坑的方向。尽管视线被工棚的木板墙挡住,但他知道,就在那外面,在泥泞和阴冷中,卧牛坪的“根”正被众人死死守护着。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含混不清的咕哝,像是叹息,又像是某种执拗的确认。那条搭在石头上的伤腿,又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剧痛让他猛地咬紧了牙关,额头上瞬间布满了细密的冷汗。熬。这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心上。

坑边,李老四正带着几个后生,踩着没过脚踝的泥浆,更换一处被雨水彻底泡烂的草帘。冰冷的泥水灌进半旧的胶靴里,刺骨的寒意顺着小腿往上爬。他动作麻利地掀开湿透发黑的草帘,露出下面那层相对干燥些的稻草——那是王瘸子他们昨夜刚烘烤完换上去的。他仔细检查了一下稻草的湿度和下面水泥的状况,确认无误后,才指挥着人将新的、干燥的草帘子严严实实地覆盖上去。

“绑紧!再绑紧点!”李老四的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鼻音,显然也被这鬼天气折腾得不轻,但眼神里的警惕没有丝毫放松,“这贼老天,憋着坏呢!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

二愣子负责捆扎,他蹲在泥水里,粗大的手指被冻得通红僵硬,动作却异常专注和轻柔。他用王瘸子剪好的麻绳,一圈一圈,用力地勒紧草帘的边缘,确保它不会被风吹动,也不会被雨水轻易浸透。泥点溅在他胡子拉碴的脸上,他也顾不上擦。每一次勒紧绳结,他都仿佛在勒紧自己心头那根绷得快要断掉的弦。他不敢想“万一”,那个念头像毒蛇,稍一触碰就会让人窒息。

李大壮提着沉重的葫芦瓢,沿着覆盖物的边缘,一遍遍重复着洒水的动作。瓢里的水冰冷刺骨,泼洒出去,在阴冷的空气中几乎瞬间就带走了指尖最后一点温度。他嘴唇冻得发紫,身体因为寒冷和疲惫而微微颤抖。工棚里,父亲那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如同跗骨之蛆,紧紧缠绕着他。每一次咳嗽响起,他洒水的动作都会下意识地停顿半秒,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然后又被更深的恐惧和无力感淹没。他强迫自己不去听,不去想,只将全部的意志集中在眼前这片覆盖物上,集中在每一次手指探入观察口、触摸水泥表面的冰凉触感上。那触感是唯一能让他确认“希望”依然存在的东西。

老支书的身影,如同一个沉默的幽灵,在工地和工棚之间无声地穿梭。他披着一件几乎看不出颜色的旧蓑衣,脚步踩在泥泞里,发出沉闷的噗噗声。他很少说话,只是用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扫视着覆盖物的每一个角落,检查着每一处绳结的牢固程度。偶尔,他会蹲下,掀开观察口的稻草,手指探进去,感受水泥的湿度和温度。他的动作总是极其缓慢,极其专注,仿佛在进行着某种神圣的仪式。当他从观察口收回手指时,那紧皱的眉头从未真正舒展过。阴冷潮湿的空气,像一个顽固的敌人,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着这条脆弱的“根”。

他也会走进工棚,在浓烟和湿热的蒸汽中短暂停留。目光扫过蜷缩在火堆旁、痛苦颤抖的王瘸子,扫过铺位上咳得蜷缩成一团、只剩微弱喘息的老李头。他的嘴唇抿得更紧,脸上的沟壑仿佛又深了几分。有时,他会默默拿起水瓢,给老李头喂一点温水;有时,他会走到王瘸子身边,蹲下来,用自己的大手覆盖在王瘸子那条隔着棉袄依旧冰冷刺骨的伤腿上,用力地、笨拙地揉搓几下,试图传递一点微薄的暖意。做完这些,他依旧一言不发,转身又踏入外面阴冷的泥泞之中。

日子,就在这潮湿、压抑、仿佛没有尽头的阴霾中,一分一秒地熬着。每个人心头都像压着一块巨石,沉闷得喘不过气。第十一天,第十二天……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老李头越来越微弱的气息和工棚外越来越泥泞的土地,提醒着人们光阴的流逝。

第十三天,下午。

天空依旧是令人绝望的铅灰色,低得像是要压垮卧牛坪的山尖。空气里的湿冷似乎又加重了几分,呼出的气瞬间凝成一团浓重的白雾。二愣子刚给一处观察口洒完水,直起腰想喘口气,一滴冰冷的水珠恰好落在他裸露的脖颈上,激得他一个哆嗦。他下意识地抬头望天。

就在那铅灰色幕布的最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被缓缓撕裂了。一道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灰白色亮光,如同濒死之人最后一丝回光返照,极其艰难地穿透了厚重的云层,短暂地照亮了卧牛坪阴郁的山谷。

“光!有光!”二愣子猛地瞪大了眼睛,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指着天空嘶喊起来。

这一声喊,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打破了工地沉闷的寂静。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停下手里的活计,仰起头,望向天空。

那道灰白的光线极其短暂,如同幻觉。但紧接着,又一道,再一道……越来越多的缝隙被顽强地撑开!铅灰色的云层如同被无数根无形的巨针穿刺,开始变得千疮百孔!虽然阳光还未能真正突破,但那些灰白的光线缝隙,却像黑暗牢笼中被凿开的透气孔,给这片被阴冷和绝望笼罩了太久的大地,带来了一丝微弱却无比真实的喘息之机!

“真……真出光了?”李大壮喃喃自语,冻得发紫的嘴唇微微颤抖着,眼中第一次燃起了微弱却真实的光彩。他下意识地看向工棚方向。

“老天爷开眼了!”李老四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水,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和一丝如释重负的沙哑,“快!趁着还没变天,检查所有覆盖物!该换的赶紧换!该加固的加固!快!”

压抑了多日的沉闷气氛被骤然打破,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和希望瞬间涌入每个人的心头。大家像是被注入了强心针,动作一下子麻利起来。更换草帘的,加固绳结的,检查观察口的……连坐在石头上剪绳子的王瘸子,也挣扎着抬起头,努力挺直佝偂的脊背,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天空那一道道越来越宽的灰白缝隙,蜡黄的脸上因为激动而泛起一丝异样的潮红。他那只伤腿还在痛,可此刻,那痛楚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希望之光暂时麻痹了。

老支书依旧站在那个熟悉的位置。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激动地仰望天空,但他的目光,却穿透了那层层叠叠的覆盖物,仿佛能直接看到坑底那条正在沉默积蓄力量的灰白色根基。他那张布满沟壑、写满疲惫的脸上,依旧没有明显的表情。只是,当一道格外明亮的灰白光柱刺破云层,短暂地、清晰地照亮了整个卧牛坪山谷,也照亮了他脚下的泥泞和坑底那臃肿不堪的覆盖物时,他那双一直紧锁的眉头,极其细微、极其不易察觉地……松动了一瞬。

那只是一瞬。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随即,他猛地转过身,大步走向工棚方向,脚步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急促。

工棚里,光线比外面更暗。烘烤的火光跳跃着,映照着老李头那张苍白如纸、气若游丝的脸。他双目紧闭,胸膛的起伏微弱得几乎看不见,只有喉咙深处发出极其细微的、如同破旧风箱漏风般的嘶嘶声。李大壮跪在铺位旁,紧紧握着父亲那只枯瘦、冰凉的手,头埋得很低很低,肩膀无声地耸动着。

老支书冲进工棚,带进一股阴冷的湿气。他几步就冲到老李头的铺位前,蹲下身,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

“老李哥!”老支书的声音低沉而急促,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他伸出粗糙的大手,探向老李头的鼻息,又迅速按在他枯瘦的手腕上,感受着那微弱得几乎要消失的脉搏。

李大壮猛地抬起头,脸上泪痕交错,眼中充满了绝望和哀求:“老支书……我爹他……”

老支书没有看他,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老李头身上。他俯下身,凑到老李头耳边,用从未有过的、几乎是命令般的语气,一字一句地说道:“老李哥!撑住!天!亮!了!”

最后三个字,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穿金裂石的穿透力,在烟雾弥漫、空气凝滞的工棚里轰然炸响!

李大壮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看着老支书。

老李头那紧闭的眼皮,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那微弱的、如同破旧风箱漏气般的嘶嘶声,也仿佛被这股力量强行中断了一瞬!

“天亮了!咱卧牛坪的根……扎稳了!”老支书再次低吼,他的目光如同烧红的烙铁,死死地钉在老李头苍白凹陷的脸上,仿佛要将这信念和力量,通过目光直接灌注进老李头的身体里!“你给老子撑住!听见没!”

老李头的胸膛,极其艰难、极其微弱地起伏了一下。那微弱的气息,仿佛是对这声嘶吼的回应。

老支书猛地站起身,不再看老李头,目光扫过呆住的李大壮、端着药碗愣在旁边的王秀英,以及所有被这吼声惊动、停下手中活计望向这边的婆娘们。他脸上的疲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凶悍的决绝和不容置疑的权威。

“秀英!药!灌下去!用尽一切办法!”他指着王秀英手里的药碗,“大壮!你爹还活着!他听得见!守在你爹身边!把话给我传进去!告诉他,天亮了!根扎稳了!他要等着看新房!”

李大壮看着老支书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看着他脸上那从未见过的、近乎狰狞的坚定,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头顶!他用力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鼻涕,重重点头,嘶声应道:“是!老支书!”他转过身,紧紧握住父亲的手,俯身到父亲耳边,用尽全身力气,大声地、一遍遍地重复着老支书的话:“爹!天亮了!根稳了!您听见了吗?天亮了!根稳了!您要挺住!要看着咱家新房盖起来啊爹!”

王秀英也回过神来,赶紧招呼其他婆娘:“快!热水!毛巾!药再热热!都动起来!”

老支书不再停留,转身大步冲出工棚,再次踏入那片泥泞之中。那道照亮山谷的灰白光柱已经消失,云层重新合拢,天光再次暗淡下来。但工地上的气氛,却已截然不同。一种无形的、带着血性的力量,在老支书那声嘶吼之后,如同电流般传遍了每个人的身体。

李老四正带着人更换最后一处草帘,看到老支书出来,立刻迎上去:“老支书,刚才……”

老支书没等他问完,直接打断:“李老四!你亲自带人!再检查一遍!所有覆盖物!所有绳结!所有观察口!一个死角都不能留!”他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这天光,是老天爷给咱的喘气机会!喘完这口气,后面指不定憋着什么大风大浪!都给我打起精神!把咱的‘根’,给我裹成铜墙铁壁!”

“是!”李老四一个激灵,立刻挺直腰板,转身嘶吼起来:“都听见没!再查一遍!仔细查!快!”

二愣子、李大壮(被工棚里的动静重新点燃了斗志)和其他后生们,如同被鞭子抽打般行动起来。他们的动作更快,更用力,眼神里燃烧着一种近乎狂热的专注和决绝。检查绳结时,手指勒得更紧;覆盖草帘时,边缘压得更死;洒水时,那冰冷的清水泼洒出去,仿佛带着滚烫的温度。

王瘸子坐在石头上,远远看着老支书如同定海神针般矗立在坑边的身影,听着工棚里李大壮那一声声带着哭腔却无比坚定的呼喊,看着工地上众人被重新点燃的斗志。他那只伤腿依旧在剧痛,痛得他眼前发黑,冷汗直流。但他却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挺直了佝偂的脊背。他拿起剪刀,剪绳子的动作变得前所未有的有力、精准。他不再去看那条折磨他的腿,他的目光,紧紧追随着坑底那条被重重守护的“根”,那根承载着老李头最后一丝气息、承载着李大壮所有呼喊、承载着整个卧牛坪人绝地反击般意志的“根”。

他剪断一根绳子,那咔嚓声,清脆,利落,像一声斩断所有犹疑和软弱的号令。他抬起头,望向再次被铅灰色阴云笼罩、却仿佛蕴含着某种不屈意志的天空,蜡黄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个清晰的、带着血性的、近乎狰狞的笑容。

“来吧!”他对着那沉甸甸的天空,无声地嘶吼,“有种你就来!咱卧牛坪人……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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