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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米阅读 > 都市 > 重生一零,我靠什么立足 > 第167章 一畦新绿暖寒秋

十月末的尾巴扫过粤东,深秋的寒意便一日重似一日地沁进了骨头缝里。顾家小院那棵落了叶的苦楝树,光秃秃的枝桠戳向铅灰色的天空,像一只干枯嶙峋的手,无言地托着这沉甸甸的暮色。风卷过空荡荡的院坝,带着湿冷的潮气,旋起几片枯叶,贴着地面沙沙地滚远。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属于医院消毒水和某种沉疴的压抑气息,无声地笼罩着每一个角落。

灶屋的门半掩着,昏黄的灯光从门缝里挤出来,切割着门外浓重的暮色。顾安蹲在灶膛前,手里捏着一把晒得焦干的松针,小心地引着火。松针发出细微的“噼啪”声,跳跃起几点微弱的火星,舔舐着灶膛里粗壮的柴块。光影在他沉默而紧绷的侧脸上明明灭灭地晃动,映出眼底深处积聚的暗沉疲惫,如同积着厚厚黑云的天空,沉沉地压着。灶膛里终于腾起一股带着松脂清香的暖意,橘红色的火焰稳稳地燃烧起来,驱散着屋角积聚的寒意。

“哥,水快开了吧?”一个细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喘息,从灶屋门口传来。

顾安猛地抬头,像被惊扰的兽。顾然不知何时倚在了门边。她身上裹着一件顾安宽大的旧棉袄,越发显得人伶仃单薄,仿佛一阵稍大的风就能吹散了架。脸上几乎没有一丝血色,嘴唇是那种浅浅的、缺乏生机的淡粉色,唯有那双眼睛,在跳跃的灶火映照下,意外地闪烁着一点微弱的、近乎固执的光亮。她怀里费力地抱着两颗饱满浑圆的包菜,青翠欲滴的叶片上还沾着新鲜的泥土和晶莹的露水,沉甸甸的,压得她细瘦的手臂微微发颤。脚边,放着一小篮刚掐下来的小白菜,水灵灵的叶片支棱着,散发出清冽的泥土和新鲜蔬菜混合的气息,是这沉闷空气里唯一鲜活的颜色和生气。

“然然!”顾安的声音几乎是喝出来的,带着惊惶,“谁让你去菜园的?!外面风硬得很!”他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站起身,几步抢到门边,不由分说地一把接过顾然怀里沉重的包菜。那沉重的分量让他心头更是一沉,眉头紧紧拧成了一个疙瘩,眼底的疲惫瞬间被浓重的担忧和心疼覆盖,“快进屋去!这里烟呛!”

顾然没有立刻动,只是固执地站在门口,任由那带着松烟气息的热气拂过她冰凉的脸颊。她微微仰起头,看着哥哥紧绷的下颌线,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坚持,像在小心翼翼地护着一簇随时会被吹熄的火苗:“哥,今年咱家包菜长得多好啊……你看,又大又紧实。小白菜也嫩,水灵灵的……我想着,晚上就吃这个。”

她顿了顿,目光垂下去,看着脚边那篮鲜嫩的小白菜,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两片小小的阴影,声音更轻了,仿佛是在对自己低语:“……新鲜着呢。吃了,有力气。”

那“有力气”三个字,像一根细小的针,猝不及防地刺进了顾安的心口最柔软的地方,带来一阵尖锐细密的疼。他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仿佛咽下了什么极其苦涩的东西,握着包菜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青色的菜叶被捏得微微凹陷下去。他避开妹妹带着微弱祈求的眼神,声音有些发哽,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先进屋!坐好!菜……我来弄!听话!”

顾然看着哥哥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那里面混杂着心疼、焦灼和一种她此刻无法完全理解的沉重。她终于没再坚持,顺从地、慢慢挪到灶屋角落那张矮矮的小板凳上坐下,把自己小小的身体蜷缩在宽大的棉袄里,像一只疲惫归巢的鸟儿。只是那双眼睛,依旧执着地追随着顾安在灶台前忙碌的身影,目光里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近乎虔诚的专注。

顾安深吸了一口气,灶火的暖意似乎终于驱散了方才那一瞬间刺骨的寒意。他动作麻利地舀了几瓢清水倒进一口大铁锅里,看着水面在灶火的舔舐下开始泛起细小的气泡。转身走到灶屋另一边的小水缸旁,拎起那篮小白菜,又拿起两颗硕大的包菜,蹲下身开始清洗。

冰凉刺骨的井水哗哗地冲击着他粗糙的手掌。他仔细地剥掉包菜外层沾着泥土的老叶,露出里面鹅黄嫩绿的芯儿。一片片肥厚的叶片被他掰开,浸在清水中反复漂洗,洗去泥沙和可能残留的霜痕。水珠顺着翠绿的叶片滚落,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微光。指尖传来的冰冷触感和蔬菜特有的、带着生命力的青涩气息交织在一起,奇异地带来一种脚踏实地的真实感。他忍不住抬眼,飞快地瞥了一眼角落里的顾然。她正安静地抱着膝盖,下巴抵在膝头,目光有些放空,似乎在努力地积蓄着一点力气,又像是在抵抗着一阵悄然袭来的眩晕。

顾安的心又揪紧了,他猛地低下头,更用力地搓洗着手中的菜叶,仿佛要把心头的沉重和不安也一并洗去。

“笃笃笃……”

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灶屋短暂的寂静。王强裹着一身室外的寒气冲了进来,眼镜片上瞬间蒙上了一层白雾。他怀里抱着个有些变形的纸箱,小心翼翼地放在角落的干柴堆上,嘴里呵出白气:“冻死我了!安哥,省农科院那边……呃?” 他话说到一半,猛地顿住,摘掉眼镜用衣角胡乱擦了擦,这才看清角落里安静坐着的顾然。

“然然?”王强的声音立刻放轻了,带着一丝惊喜和担忧,“你怎么在这?感觉好点没?”他快步走过去,想靠近又有些迟疑,最后只是局促地站在顾然面前几步远的地方,关切地上下打量着她。

顾然抬起头,对他露出一个很浅很浅的笑容,如同初春冰面上绽开的第一道细纹,脆弱却带着暖意:“王强哥,你回来啦。我没事,就是……想看看哥做饭。” 她的声音依旧细细弱弱的。

“哦哦,做饭好,吃饭好……”王强有些语无伦次地应着,目光转向顾安清洗的蔬菜,立刻像是找到了转移话题的救星,“安哥,我来帮你!”他撸起袖子,蹲到水缸边,不由分说地拿起另一颗包菜开始剥洗,动作略显笨拙却极其认真,仿佛在进行一项无比重要的科学实验。“林研究员托人捎了些营养剂,说是对……对身体恢复有帮助。还有几本新出的食用菌期刊,我都带来了,放那边了。”他用下巴点了点那个纸箱,极力想让语气显得轻松平常。

顾安“嗯”了一声,没有抬头,只是把洗好的小白菜码进一个干净的竹筐里沥水。王强的到来,以及他话语里竭力掩饰的关切和那箱东西代表的沉重情谊,像一块石头投入死寂的水潭,在他心里无声地漾开一圈圈涟漪。他沉默着,手上的动作却加快了节奏。

顾大海佝偻着背,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灶屋门口。老人手里提着一个沉甸甸的小布袋,步履显得有些蹒跚。他浑浊的目光先是落在顾然身上,细细地、无声地端详了几秒钟,确定她安然坐着,那紧绷的、刻满风霜沟壑的脸上才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松动。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走到灶台另一侧,把手里的布袋轻轻放在台面上。解开袋口系着的布绳,露出里面圆润饱满的土鸡蛋,一个个沾着星星点点的草屑和鸡舍的微尘,透着新鲜的光泽。他伸出枯树皮般的手,小心翼翼地、一个一个地,将鸡蛋拿出来,整齐地码放在灶台干净的角落。那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什么稀世的珍宝,指尖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顾安看着父亲那双布满老茧和裂纹的手,看着那一个个象征着最朴素希望和心血的鸡蛋,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滚烫的棉花,呼吸都变得滞涩。他别开脸,目光投向灶膛里燃烧得正旺的火焰,跳跃的火光映在他眼底,却驱不散那深处的阴霾。

“爸……”顾然轻轻地唤了一声。

顾大海的动作顿了顿,终于抬起布满血丝的浑浊老眼,看向女儿,嘴角极其艰难地向上扯动了一下,似乎想挤出一个安抚的笑,最终却只化作一个沉重的、几乎看不见的点头。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走到灶膛前的小板凳上坐下,接过顾安手里的烧火棍,往里添了一根粗壮的柴。柴禾在火焰中发出“噼啪”的爆裂声,橘黄的火光映亮了他沟壑纵横、写满无尽忧虑的脸,沉默得像一尊在炉火边烘烤着的、饱经风霜的石像。

灶屋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片刻,只有柴火的噼啪声、锅里水将开未开的咕嘟声,以及窗外呼啸而过的风声在回响。一种无形的、名为“三十万”的巨石,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让每一次呼吸都显得格外艰难。顾峰像一阵裹着寒气的小旋风,猛地从外面撞开了灶屋的木门,带进一股冷冽的暮气。

“姐!姐!看我捡的!”他小脸冻得通红,鼻尖也红红的,像颗小草莓,兴奋地举着一把枯黄但形状奇特的狗尾巴草,献宝似的冲到顾然面前,“看,像不像小兔子尾巴?给你!”

顾然被弟弟这突如其来的火热情绪撞了一下,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终于漾开了一丝真切的笑意,如同冰层裂开,透出底下温润的水光。她伸出手,指尖冰凉,轻轻地接过那蓬毛茸茸的枯草,小心翼翼地拢在掌心,仿佛捧着易碎的珍宝。“真像,谢谢小峰。” 她的声音也带上了些许温度,目光温柔地落在弟弟冻得通红却生机勃勃的小脸上。

这短暂而鲜活的暖意,像投入沉闷水面的石子,激起了细微的涟漪。顾大海往灶膛里塞柴禾的动作,似乎不那么僵硬了。王强剥洗包菜叶子的手指,也灵活了些许。

锅里的水终于“咕嘟咕嘟”地翻滚起来,白色的水汽顶得锅盖“噗噗”作响,弥漫开来,带着一股温热的湿意。顾安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将那沉重的心事暂时压回心底。

“小峰,去剥几瓣蒜。” 顾安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沉稳,带着一种掌控厨房的笃定。他转身走到灶台前,掀开大铁锅的木头锅盖,一股浓白滚烫的水汽“呼”地冲腾而起,瞬间模糊了他的面容。他拿起长柄的葫芦瓢,舀出几瓢滚水注入旁边一口较小的炒锅里,那是用来焯烫小白菜的。

“好嘞!”顾峰得了指令,响亮地应了一声,立刻丢开捡回来的宝贝枯草,像只灵活的小猴子般蹿到放杂物的木架旁,踮起脚从挂着的一辫大蒜上揪下几瓣硕大的蒜头。他挨着顾然蹲下,小手笨拙地撕扯着蒜头外面干枯带泥的外皮,小眉头因为用力而微微皱着。

顾安的目光扫过台面上那排圆润的土鸡蛋。他伸出手,指尖触碰到蛋壳微凉而粗糙的质感。他选了四个最大、颜色最深的,握在手里,沉甸甸的,带着生命的温度和重量。拿起一只粗瓷碗,在碗沿上轻轻一磕,“咔”的一声脆响,蛋壳碎裂,澄澈的蛋液裹着橘红色的蛋黄,“滋溜”一下滑入碗中。他动作流畅地重复着,蛋壳碎裂的轻响在安静的灶屋里格外清晰。四个金灿灿的蛋黄卧在清亮的蛋液里,像四枚小小的太阳,散发着温润的光泽。

“滋啦——!”

热油入锅的声音尖锐地响起,打破了之前的沉闷。顾安将一小勺凝固的、乳白色的猪油舀进烧热的炒锅里。猪油块在滚热的锅底迅速融化、摊开,化作一汪清亮透彻、香气霸道的油脂,欢快地冒着细密的小泡,滋滋作响。一股浓郁的、带着动物油脂特有醇香的焦香气,瞬间在狭小的灶屋里爆炸开来,强势地驱散了所有阴郁的气息,霸道地钻进每个人的鼻腔,勾起肠胃深处最原始的渴望。这香味像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了所有人的心神。

顾峰剥蒜的动作停住了,小鼻子用力地嗅着,眼睛亮得惊人。顾大海握着烧火棍的手紧了紧,昏黄的眼珠在灶火的映照下似乎亮了一瞬。就连蜷缩在角落的顾然,也下意识地挺直了些微身体,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近乎贪婪的神色,目光紧紧追随着灶台前哥哥的一举一动。

顾安拿起盛着蛋液的粗瓷碗,手腕悬在油锅上方,微微倾斜。金黄的蛋液如同融化的阳光,缓缓流入滚热的猪油中。就在蛋液接触热油的瞬间——

“嗤——!!!”

一声更为猛烈、响亮的爆响炸开!蛋液边缘迅速凝固、膨胀,泛起金黄油亮的焦边,无数细小的油泡在蛋液表面激烈地翻滚、跳跃、爆裂,释放出更加强烈的、令人垂涎欲滴的焦香。那声音和香气,充满了生命的热烈与蓬勃。顾安拿起锅铲,手腕灵活地转动、翻搅。铲刃贴着锅底,轻巧地将凝固的鸡蛋划开、打散。金黄的蛋块在清亮的油中翻滚、碰撞,体积迅速膨大,颜色愈发诱人,边缘带着漂亮的焦黄卷边,浓郁的蛋香混合着猪油的丰腴,如同实质般充盈了整个空间。

“真香啊……”顾峰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小声地赞叹道,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锅里。

顾安专注地盯着锅中翻滚的金黄蛋块,直到它们被炒得蓬松、干爽,每一块都裹着油润的光泽,散发出最完美的焦香。他迅速将炒好的鸡蛋块盛到一个大碗里,金灿灿的,冒着腾腾热气。

锅不用洗,借着那层残留的、浸润了蛋香的油润锅气,他直接将沥干了水的新鲜小白菜一股脑倒了下去。

“哗啦——”

翠绿欲滴的菜叶带着清冽的水汽扑进热锅,与滚烫的锅壁和残留的油、蛋香相遇,瞬间又爆发出更为高亢激昂的“滋啦”声!绿油油的叶片在高温下迅速收缩、变色,变得油亮、柔软。顾安动作飞快地翻炒着,铁锅铲与铁锅碰撞,发出清脆而富有节奏的“锵锵”声。翠玉般的菜叶在热力与油润的包裹下,像是重新焕发了生机,变得柔软服帖,颜色也由生涩的翠绿转为一种熟透的、温润的深碧色,散发出更加浓郁的、带着清甜气息的菜香,与之前的蛋香完美融合、升华。

翻炒片刻,待小白菜变得微软,顾安拿起旁边的葫芦瓢,从旁边大铁锅里舀起滚烫的开水,手腕一扬,一道白亮的沸水如瀑布般注入翻滚着翠绿菜叶的铁锅之中。

“噗——” 沸水与滚烫的铁锅、热油、蔬菜激烈碰撞,发出一声沉闷而厚重的声响,激起更大的白色水汽,如同云雾般蒸腾弥漫,模糊了顾安的身影,只留下一个在氤氲热气中快速移动的轮廓。白色的水汽翻滚着,带着小白菜被激发出的鲜甜气息和鸡蛋的浓香,迅速充盈了整个灶屋,湿漉漉、暖烘烘的,黏在每个人的皮肤上,温柔地包裹着他们。

顾安拿起锅盖,“哐当”一声盖上。锅内的世界暂时被隔绝,只听见锅盖下传来闷闷的、持续的“咕嘟咕嘟”声,像大地深处安稳的心跳。白色的水汽从锅盖边缘和那个小小的气孔里丝丝缕缕地、不停地冒出来,带着越来越浓郁的、令人心安的鲜香。

他转过身,拿起王强已经洗净、控干水分放在竹筐里的包菜。那包菜叶青翠肥厚,叶脉清晰,边缘带着天然的卷曲。顾安没有用刀,而是伸出双手,直接抓住一颗包菜,手指用力,沿着叶片的脉络,“嗤啦”一声,干脆利落地撕下一大片!那声音清脆、爽利,带着一种原始而痛快的破坏力。他手指翻飞,动作麻利而带着某种奇特的韵律感,肥厚的叶片在他手中被撕扯成大小不一的块状,边缘是毛糙的、自然的裂口,绝非刀切的整齐可比。撕开的菜叶断面,渗出清亮微黏的汁液,散发出一种生鲜蔬菜特有的、带着微微辛辣的清香,这清香不同于小白菜的清甜,更显粗犷、直接,像是直接从泥土里带来的生命力。

“用手撕,断口粗,炒的时候更吃味儿,也更脆生。” 顾安一边飞快地撕着,一边头也不抬地对旁边帮忙的王强解释,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过灶膛柴火的噼啪声。这是经验,也是农家灶头世代相传的智慧。

王强学着他的样子,拿起另一颗包菜,也用双手去撕,动作却显得生涩笨拙,远不如顾安那般流畅。撕开的菜叶大小不均,边缘也毛毛糙糙,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扶了扶滑下鼻梁的眼镜。

顾峰早已剥好了蒜瓣,几瓣白白胖胖的蒜肉躺在砧板上。顾安拿过菜刀,刀背在蒜瓣上“啪”地一拍,蒜衣应声而裂。他手指灵巧地捻去蒜皮,露出里面光洁的蒜肉。手腕微动,菜刀在砧板上快速起落,发出密集而清脆的“笃笃笃”声。白生生的蒜米被剁成了细碎均匀的颗粒,辛辣冲鼻的气息立刻在浓郁的蛋菜香气中冲开一条独特的通道,霸道而鲜明。

“滋啦——!!”

又一声热油爆响!另一口炒锅已经烧得滚烫,顾安再次舀入一小勺乳白的猪油。油迅速融化、清亮,冒着细密的青烟。这次,他毫不犹豫地将撕好的包菜块“哗”地一声倒入滚油中!紧接着,一小把晒得暗红干瘪的辣椒段和剁好的蒜末也撒了进去!

“嗤啦啦——!!!”

三种食材与滚油相遇,瞬间爆发出比之前更加猛烈、更加复杂、更加刺激感官的交响!包菜青翠的叶片在热油中迅速收缩卷曲,边缘开始变得透明;干辣椒段在高温下迅速释放出呛人的、带着焦香的辣意,颜色由暗红转为鲜艳的油红;蒜末则迅速变得金黄,浓郁的蒜香被彻底激发出来,混着辣椒的焦香和包菜的生鲜清气,形成一股极具侵略性、令人食欲大开的复合香气!这香气像一把无形的钩子,狠狠地勾住了所有人的胃和心神。

顾安双手握着锅铲,大开大合地翻炒着。铁铲刮过锅底,发出铿锵有力的“锵锵”声。翠绿的包菜叶、鲜红的辣椒、金黄的蒜末在滚烫的油锅中上下翻飞、激烈碰撞,颜色在高温下发生着奇妙的变化。包菜变得油亮软韧,边缘带着诱人的微焦色;辣椒的红色更加鲜艳欲滴;蒜末的香气被热油完全逼出,辛辣中透着焦香。整个灶屋里弥漫着一种热烈、粗犷、令人精神振奋的锅气!

翻炒片刻,顾安动作利落地撒入一小撮晶莹的盐粒,又抖入一点点提鲜的味精。最后,他捏起一小撮白砂糖,手腕轻轻一扬,细碎的糖粒如同微雪般均匀地撒入锅中。糖粒在高温和咸鲜的包裹下迅速融化,化作一种难以言喻的、画龙点睛般的柔和底味,巧妙地平衡了盐的咸、辣椒的燥、蒜的冲,将整道菜的滋味瞬间拔高、调和、圆融!锅铲再次快速翻动,让这最后的点睛之笔均匀地包裹上每一片菜叶。

很快,包菜也炒好了。翠绿中点缀着红艳的辣椒和金黄蒜末的菜被盛入一个大大的搪瓷盆里,油亮亮、热腾腾地冒着勾魂摄魄的香气。

此刻,小白菜蛋汤锅里的“咕嘟”声也变得低沉而浑厚。顾安掀开锅盖,一股更加浓郁、鲜甜、醇厚的白气猛地腾起!翠绿的小白菜已经完全变得柔软深碧,在乳白色的浓汤中沉沉浮浮。金黄色的鸡蛋块吸饱了汤汁,显得更加饱满诱人。一股混合了蔬菜清甜、鸡蛋浓香和猪油丰腴的、无比温暖熨帖的鲜美气息,如同暖流般瞬间席卷了每个人的感官。

“开饭了!”顾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却有着尘埃落定般的沉稳。

昏黄的灯泡下,一张老旧的方桌被摆在了灶屋中央,挨着暖烘烘的灶膛。桌子不大,边缘甚至有些掉漆,却是这个家此刻最温暖的灯塔。冒着热气的白菜蛋汤装在最大的搪瓷盆里,放在桌子中央,乳白的汤面上浮着点点金黄的油星和碧绿的菜叶,热气袅袅上升。旁边是一大盆油亮喷香的手撕包菜,红艳的辣椒段和金色的蒜末点缀在翠绿之中,格外诱人。

顾安盛了满满一碗浓稠的白米粥,米粒饱满,散发着温润的谷香,轻轻地放在顾然面前。王强手脚麻利地摆好碗筷,碗是粗瓷的,带着朴实的手感。顾峰早已迫不及待地爬上自己的小板凳,眼睛亮晶晶地盯着桌上的菜,小鼻子一抽一抽地吸着香气。

顾大海最后一个在桌边坐下,挨着顾然。他浑浊的目光扫过桌上热气腾腾的饭菜,又落在女儿苍白却带着一丝期待的脸上,喉头动了动,最终只是拿起自己的筷子。

没有多余的客套,也没有人说话。筷子触碰碗沿的轻响,成了此刻唯一的背景音。

顾然拿起勺子,先是小心地舀起一勺乳白滚烫的汤,轻轻吹了吹,送到唇边。温热的汤汁滑过舌尖,一股极其纯粹而浓郁的鲜甜瞬间在口腔里弥漫开来。那是小白菜被滚水激发的、来自泥土和阳光的清甜,是土鸡蛋的醇厚浓香,是猪油特有的丰腴脂香,还有一丝若有若无、恰到好处提点了所有滋味的咸鲜。这味道如此温暖、如此家常,又在此刻显得如此珍贵。一股暖流顺着喉咙滑下,似乎真的将一丝微弱的力量注入了她冰冷疲惫的身体深处。她忍不住又喝了一小口,满足地、轻轻地吁出一口气,那气息在寒冷的空气中凝成一缕细细的白烟。

“甜……”她低声说,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但那语气里的满足是真实的。

顾安夹起一大筷子油亮的包菜放到她面前的粥碗里。“尝尝这个,脆生。”他低声说,目光紧紧追随着妹妹的反应。

顾然用筷子夹起一片边缘微焦卷曲的包菜叶,送入口中。牙齿轻轻咬下,先是感受到一层薄薄的、带着油脂香气的微焦脆壳,紧接着是菜叶本身的爽脆多汁,发出细微的“咔嚓”声。味蕾上瞬间炸开咸、鲜、微辣、蒜香,还有那一点若有若无、却至关重要的回甜!所有的味道层次分明,又完美融合,形成一种极为下饭、令人欲罢不能的复合滋味。那一点点白糖的妙用,像一双温柔的手,将辣椒的燥、蒜的冲、盐的咸稳稳地拢住、驯服,只留下满口的鲜香爽脆。她忍不住又夹了一片,细细地咀嚼着,苍白的脸上因为食物的热气和美味,终于泛起了一丝极淡的、却异常生动的红晕。

“好吃!”顾峰嘴里塞得鼓鼓囊囊,含混不清地嚷着,小脸红扑扑的,额头上甚至沁出了细密的汗珠。他一手抓着半个粗面馒头,一手用勺子笨拙地舀着汤里的鸡蛋块,吃得头也不抬。

王强也连夹了几筷子包菜,吃得飞快,一边吃一边忍不住点头,被辣椒呛得微微吸气,眼镜片上很快蒙了一层薄薄的白雾,他也顾不上去擦。“安哥,这包菜…咳咳……真绝了!这撕的,这火候,这味儿……”他由衷地赞叹道,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宣泄的痛快,仿佛要把连日来的沉重都暂时吃下去、消化掉。

顾大海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吃着。他吃得很快,动作却并不粗鲁。他先是夹了几片包菜,仔细地咀嚼着,感受着那咸鲜香辣脆生的复合滋味在口中绽开。然后,他放下筷子,拿起勺子,舀了满满一勺汤,特意在汤里多捞了一些金黄的鸡蛋块。他没有立刻喝,而是将那勺沉甸甸的、浸满了蛋块的浓汤,稳稳地、无声地放进了顾然面前的粥碗里。金黄的蛋块沉浮在乳白的汤和晶莹的粥米之间,散发出更加诱人的光泽和香气。

顾然抬起头,看着父亲。顾大海没有看她,只是拿起自己的空碗,示意顾安给他盛粥。他那张刻满风霜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那浑浊眼底深处,似乎有某种极其沉重坚硬的东西,在食物的温热和儿女的气息中,极其缓慢地、不易察觉地融化了一角。

顾安看着父亲那无声的动作,看着妹妹碗里多出的、沉甸甸的鸡蛋块,看着王强吃得额头冒汗的痛快样子,看着弟弟小峰吃得摇头晃脑的满足模样……他夹起一片手撕包菜放进嘴里,牙齿用力地咀嚼着,感受着那爽脆的质地和饱满的复合滋味在口中爆开。咸、鲜、辣、甜、蒜香、锅气……每一种味道都如此清晰而强烈,混合着猪油特有的、带着点粗粝感的丰腴香气。这熟悉到骨子里的、带着泥土和灶火温度的家常味道,像一股滚烫的暖流,猛地冲撞着他连日来被焦虑和恐惧冰封的心房。

眼眶毫无征兆地一热,他猛地低下头,假装被辣椒呛到,用力地咳嗽了几声,顺势用粗糙的手背狠狠地、快速地抹过自己的眼睛。再抬起头时,眼底的红血丝似乎更密了些,但那股沉沉的、压得人喘不过气的阴霾,在氤氲的饭菜热气里,似乎真的被冲淡了那么一丝丝。他拿起勺子,舀起一大勺混着鸡蛋和小白菜的浓汤,连汤带菜,猛地送进嘴里,用力地咀嚼着,吞咽着。那温热鲜甜的汤汁滑过喉咙,落入胃袋,像一颗小小的火种,暂时驱散了那附骨之疽般的深寒。

小小的灶屋里,只有碗筷轻碰的声音、咀嚼吞咽的声音、汤锅里残余的微弱的咕嘟声,以及窗外依旧呼啸的风声。昏黄的灯光下,食物的热气袅袅升腾,模糊了每个人脸上沉重的痕迹,只留下专注进食的剪影。那碗浓白的蛋汤,那盆油亮的包菜,散发着朴素而强大的暖意,无声地熨帖着被苦难磨砺的心肠。这顿饭,嚼碎了沉默,咽下了叹息,在绝望的坚冰之上,烫出了一个小小的、却无比真实的、属于家的暖巢。

顾峰吃得小肚子溜圆,打了个响亮的饱嗝,心满意足地放下了碗。他意犹未尽地伸出小舌头,像只贪吃的小猫,仔细地、一点一点地舔着碗底残留的最后一点乳白的汤汁和黏在碗壁上的几粒米。那专注而珍惜的模样,仿佛碗里盛着的不是残羹,而是什么难得的琼浆玉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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