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星站在堂屋门口,望着沈无惑将那半块玉佩仔细包进黄布里。他脖子上的伤还未痊愈,说话时声音有些沙哑:“师父,这‘地’字真没什么特别的?”
“有。”沈无惑低头整理着物件,“说明有人想让我们注意到这个字。”
她坐回桌前,取出一张符纸,蘸墨落笔。
第一笔刚划下去,墨迹便断了。
她皱眉,换了一支笔再写,依旧断。
阿星凑近看:“笔坏了?”
沈无惑没答话。她将纸翻过来对着灯瞧,背面有一道淡淡的印痕,像是被人用手反复摩挲过。她指尖轻轻一抹,凑到鼻前闻了闻。
“是油?”
“有点味道。”
她立刻卷起纸扔进火盆。火焰腾地窜起,噼啪作响,连灰都没留下。
阿星往后退了一步:“这么厉害?”
“有人动了手脚。”沈无惑盯着火盆,“这张纸先前被人碰过,油里掺了东西,专为破坏画符所用。”
“谁干的?红姑?”
“她没机会。”沈无惑摇头,“纸一直在我桌上,没人碰过。除非……”
她顿了顿,目光转向门口。
阿星也跟着望去——门关得严实,底下没有缝隙。
“除非这油是随着别的东西来的。”她说,“比如那块玉佩。”
阿星一怔:“你是说,红姑留下的东西是假的?”
“不是假的,是信号。”沈无惑起身走到门边检查门闩,“有人知道我会去捡它,也知道我会研究。所以提前布置好了,就等我上当。”
“太阴了。”阿星缩了缩脖子,“这不是打架,是设圈套。”
“现在谁还正面打?”沈无惑冷笑,“大家都玩心机。你以为你在查真相,其实你才是别人计划里的一枚棋子。”
说完,她从怀里取出六枚铜钱放在桌上,轻轻一推。
卦象显现。
“西北。”
阿星趴在桌边看:“又是西北?刚才罗盘也指那儿。”
沈无惑不语,拿来罗盘。指针晃了两下,仍指向西北。
“不对。”她说,“刚才打完红姑时,它不是这样的。是后来才偏的。”
“什么意思?”
“有人在那边动了阵法,或者打开了什么。”她敲了敲桌面,“而且是冲着我们来的。”
阿星咽了口唾沫:“那我们要不要躲一下?”
“躲?”沈无惑看他一眼,“我们关门,别人只会觉得我们怕了。我要是怕,命馆早倒了。”
“那怎么办?”
“等。”她坐下,顺手将三张雷符压在经书下,“谁送线索,我就收谁的礼;谁动手脚,我就拆谁的台。”
阿星挠头:“可这明明是在坑你啊。”
“坑我也是动作。”沈无惑冷笑,“人一做事就会露破绽。红姑背后的人急着让我看见‘地’字,急着让我碰这张纸,说明他要我反应。这种人最怕你不理他。”
“所以我们越不动,他越急?”
“聪明。”她点头,“你能想到这点,没白挨那一刀。”
阿星笑了笑,摸了摸脖子上的伤。
屋里安静下来。
阿阴不知何时站在角落,手里握着一支枯萎的玉兰花。她望着沈无惑,嘴唇微动,却没有出声。
沈无惑察觉到视线,抬眼看了她一下。
阿阴轻轻摇头,手指朝房梁指了指。
沈无惑顺着望去。
房梁上挂着一串铜铃,静静垂着。
但最边上那颗,正在缓缓转动,仿佛被无形之物擦过。
她没动,也没出声。
只是手悄然滑入袖中,触到了最后一张符。
阿星注意到她的动作:“怎么了?”
“铃响了。”她说。
“我没听见啊。”
“它不用出声。”沈无惑盯着上方,“它转了,就是响了。”
阿星抬头看,心跳猛地一紧:“那……要不要处理?”
“处理什么?”她淡淡道,“人家没进门,没放火,连人都没见。只让铃转了一下,我能怎么办?去报官?”
“可这也太吓人了。”
“怕了?”
“有一点。”
“正常。”她终于看他一眼,“第一次遇上这种事,不怕才怪。你要记住,最可怕的不是鬼,是那种让你分不清到底有没有事的人。”
“就像网上骗人的?”
“差不多。”她嘴角微动,“你以为你在聊天,其实对方早就布局好了。你说的每一句话,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阿星连连点头:“我们现在也在被人算计?”
“我们在看谁在算计。”沈无惑把铜钱收回袋中,“他们以为我们上当了,其实我们在等谁先出手。”
阿阴走近低语:“西北方向……阴气在聚。”
沈无惑点头:“我知道。”
“要做个屏障吗?”
“不用。”她摇头,“现在挡了,他们就知道我们发现了。让他们觉得顺利,才能引出更大的动静。”
阿星举手:“我能做什么?总不能干站着吧?”
“去厨房烧壶水。”她说,“今晚谁来都不开门,但茶要泡上。客人走了要送,香火不能断。”
“啊?还要接待?”
“面子功夫要做好。”她眯起眼,“命馆要是突然关门,才真是此地无银。”
阿星嘟囔着往外走:“合着我们现在是在演戏?”
“不是演。”她靠在椅背上,“是照常过日子。他们想看我们乱,我们就越要稳。谁先慌,谁就输。”
水壶在炉子上渐渐冒起热气。
阿阴立于桌旁,指尖轻触罗盘。指针仍固执地指向西北,纹丝不动。
沈无惑拿起朱砂笔,在新纸上画符。
这一回,墨迹完整。
她松了口气,继续书写。
符画到一半,笔尖忽然一顿。
纸上浮现一道细线,像是被什么极轻的东西划过。
她停下笔,未翻纸,也未动。
只是缓缓抬头,望向房梁。
那颗铃铛又转了一下。
这次转得更明显,几乎要撞上旁边的铃。
她仍不言语,也不动作。
只是放下笔,轻轻抚了抚耳畔的木簪。
阿阴察觉异样,悄悄拉了拉她衣角。
沈无惑摇头。
阿星端着水壶回来,见两人静立不动,吓了一跳:“怎么了?水好了……要喝吗?”
沈无惑开口:“放桌上。”
阿星依言而行,壶底落桌,“咚”一声轻响。
就在声响传出的瞬间,房梁上的铃铛,停了。
沈无惑盯着它,目光未移。
阿阴呼吸渐轻。
阿星也不敢动。
几秒后,沈无惑忽然笑了。
“挺会挑时候。”她说,“趁我倒水时动一下,以为我没发现。”
阿星紧张地问:“现在怎么办?”
“等。”她靠回椅子,“等他们下次忍不住。”
“万一他们冲下来呢?”
“那就打。”她语气平静,“反正也不是第一次。”
阿阴低声说:“但他们不想打。”
“对。”沈无惑点头,“他们想耗。想让我自己翻找,自己中招。最好我主动跑去西北寻答案。”
“那我们去吗?”
“不去。”她摇头,“我去哪儿,我自己决定。不是因为谁留个字、谁让铃转两下,我就听命。”
阿星小声问:“可这‘地’字……真不管?”
“管。”她说,“但我得先弄清,这是线索,还是陷阱。”
阿阴忽然抬头:“阴气散了。”
沈无惑立刻看向罗盘。
指针晃了晃,终于从西北移开,回到原位。
“走了?”
“暂时。”阿阴皱眉,“但它没走远,像是藏起来了。”
沈无惑冷笑:“玩捉迷藏?行,我陪你。”
她站起身,走向墙边取下那串铜铃。
铃铛冰凉,最边上那颗略带湿意。
她用指尖蹭了蹭,拿到鼻前一嗅。
不是水。
是种腥味,混着腐叶的气息。
她眼神一冷。
“果然是它。”
阿星问:“什么?”
“老把戏。”她将铃铛挂回原处,“有人用阴物蹭过它,让它产生反应。不是鬼,是人为。”
“谁会这么做?”
“懂点本事,又不敢露面的。”她坐下,“真正厉害的不会这样,真正不怕死的也不会这样。这种人就是中间档——有点小聪明,还想活久点。”
阿星挠头:“听着像我们这样?”
“不一样。”她看他一眼,“我们是有真本事,他们是耍小聪明。”
外面风大了。
院门未锁,但风却吹不进来。
沈无惑盯着门缝看了一会儿,忽然说道:“明天早上,你去菜市场一趟。”
“干嘛?”
“帮我买三斤豆腐,两把香菜,顺便跟王麻子聊两句。”
“就这?”
“对。”她点头,“别提红姑,别提玉佩,就聊家常。看他有没有不对劲。”
“明白了。”阿星笑了,“你是想知道消息传到哪儿了?”
“聪明。”她难得夸一句,“有些人表面不来找我,背地里早把话传出去了。王麻子天天在市场,耳朵最灵。”
阿星记下,又问:“要是他有问题呢?”
“那就换地方买菜。”她淡淡道,“饭还得吃,菜可以换地方买。”
阿阴轻声说:“西北方向……又有动静了。”
沈无惑抬头。
罗盘指针,再次缓缓转向西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