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无惑跪在碎石上,手里的铜钱烫得厉害。她没松手,反而用力掐进掌心,疼得清醒了一些。
耳边一直有声音,像很多人在说话,又像风吹过破庙的窗户。她吐出一口血,低头看见地上裂开的缝里泛着青光。那不是火,也不是水,是地底下的图案慢慢露了出来。
“这是……”她眯着眼看。
七枚铜钱从她衣服上掉下来,叮叮当当地滚到地上,自己排成一排,指着西边。
她扯了下嘴角,“行啊,烧了别人的阵法,连地图都给我画出来了?”
阿星喘着气爬过来,背上还背着红姑。他膝盖蹭破了一大片,走路一瘸一拐,嘴里嘟囔:“师父……我背不动了,要不把她扔沟里?反正她刚才还想杀我。”
“你敢。”沈无惑头也不回,“她是证人,必须活着带到地方。”
“那您倒是走快点啊!”阿星叫起来,“我这腿都要断了!”
沈无惑没理他。她扶着石头站起来,罗盘从黄布包里飞出来,在空中转了半圈,指针死死指向一个方向。她看了一眼,低声说:“城隍庙,密室在地下。”
“又是地下?”阿星翻白眼,“就不能整点阳间的事吗?天天钻洞,跟老鼠一样。”
“你要不想去,现在可以坐下等死。”沈无惑往前走,脚步不稳但没停,“我不拦你。”
阿星咬牙,“行行行,我去还不行吗!谁让我摊上个不要命的师父呢!”
两人一前一后往山下走。红姑一直昏着,脑袋搭在阿星肩上,旗袍领口沾了灰。她手指动了一下,指甲划过阿星脖子,留下一道红印。
“哎哟喂!”阿星缩脖子,“别动手动脚啊!醒了再说!”
沈无惑走在前面,只说了一句:“她要是醒了,记得问她当年是不是和钱百通一起,把三十六具小孩的尸体埋在东街井底。”
阿星愣住,“啥?这么狠?”
“不然你以为他的财库是怎么镇住的?”沈无惑冷笑,“拿命换钱,老办法了。这次他玩砸了,反噬太强,连藏宝图都被掀出来了。”
他们走过一片废墟时,地面突然晃了一下。几块瓦片从墙上掉下来,砸在脚边。
沈无惑停下,甩出两枚铜钱,落在前方五步远的地面上。铜钱插进土里,发出闷响,周围的空气好像变重了。
“出来。”她说。
三个黑影从瓦堆里爬出来,穿着破工装,脸上都是泥,眼睛空荡荡的。
“是招魂术留下的东西。”沈无惑语气平静,“被人用得太久,魂都碎了。”
其中一个扑上来,动作僵硬。沈无惑没动,阿星却冲出去一脚踹在他胸口。那人飞出去,摔在地上散了架。
“师父!”阿星回头喊,“我替你解决一个!”
“多事。”沈无惑收回铜钱,“他们已经没有意识了,打不打得赢都没意义。”
“那你干嘛还摆阵?”
“我不想听他们哭。”她说完继续走,“太吵。”
阿星愣了下,默默跟上。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鞋,鞋尖裂了个口。
天快亮了,云压得很低,整个城西像是被盖住了。城隍庙外墙看着还行,门匾也没掉,可走近一看,大殿塌了一半,供桌倒在地上,香炉翻了,灰撒了一地。
沈无惑走到供桌前,蹲下摸了摸底板。她手指碰到一道刻痕,轻轻吹了口气,灰尘飞开,露出半个符文。
“是血符禁制。”她说,“要用活人的血才能打开。”
“那还不简单。”阿星卷起袖子,“我来流点?”
“你血太便宜。”沈无惑看他一眼,“不够格。”
“我操!”阿星炸毛,“什么叫血太贱!我可是o型血!能给谁都输的那种!”
沈无惑没理他。她用指甲在手腕划了一下,血滴下去,正好落在符文中间。那血没散开,反而被吸进去了,整个符文亮了起来。
地面震动,供桌慢慢移开,露出向下的台阶。两边插着灯,火光绿幽幽的,照得人脸发青。
“你在上面守着。”沈无惑说。
“我要是不呢?”
“那你就是想让她死在我背后。”她指了指红姑,“你自己选。”
阿星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把人放下,靠墙坐着,“行吧,我认命。您慢点,别死了,我还等着您给我算姻缘呢。”
沈无惑没回应。她走下台阶,每一步都很稳。灰色唐装下摆在台阶上扫过,左胸口的八卦纹微微发亮,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台阶不长,二十步就到底了。门开着,里面是个方形密室,墙上挂着卷轴,角落堆着铁箱。中间画着一个阵法,线是用朱砂混着骨粉画的,还没画完。
一个人坐在阵眼里,满身是伤,正是钱百通。
他抬头看她进来,笑了,“你来了。”
“嗯。”沈无惑站在门口,“我就知道你会在这儿。”
“你以为毁了山上那个阵,你就赢了?”钱百通咳了一声,血从嘴角流下来,“那只是诱饵。真正的局,二十年前就开始了。”
“哦。”沈无惑看了看四周,“所以这些卷宗,是你这些年干的坏事都记在这儿了?”
“不止。”他抬手指向角落,“那个铁箱,里面有癸未年三百个童生的名字。他们的八字被我炼成命锁,镇住了财库三十年。你烧了山上的阵,不过断了一条线。”
“三百个孩子?”沈无惑冷笑,“你挺会赚钱啊,一本万利。”
“命本来就是资源。”钱百通慢慢站起来,“我只是合理利用。”
“合理?”沈无惑走向铁箱,伸手摸了摸表面,“你说得对。那我也合理一下。”
她抽出一张符贴在箱上,轻声说:“开。”
箱子立刻弹开,里面是一叠发黄的纸,每张上都有名字和生辰。最上面那张写着:林小满,女,七岁,卒于三月十五夜。
“这名字有点熟。”沈无惑盯着看了会儿,“去年清明,有个老太太来我店里求卦,说孙女总在梦里喊冷。我查了阴籍,发现她命格被人挪用了,源头指向东街钱家祠堂。”
钱百通脸色变了,“你动了我的东西?”
“我不光动了。”她把纸条撕成两半,“我还告诉那老太太,该怎么做法事超度。”
“你找死!”钱百通怒吼,双手拍地,阵法瞬间亮起,血光蔓延。
沈无惑站着没动。她看着阵法运转,忽然笑了,“你慌了。”
“我有什么好慌的?”他说,“只要阵法完成,我能借阴气重生,换个身体活下去。你呢?你现在站着,全靠一口气撑着。你能撑几分钟?”
“我不知道。”她说,“但我猜,够我做完一件事。”
“什么事?”
她没回答。她抬起手,掌心朝上,七枚铜钱浮起来,在空中排好。
钱百通盯着她,“你还能施术?你不怕反噬?”
“怕。”她说,“但我更怕你这种人活得比我久。”
话刚说完,密室突然变冷。
不是风,也不是湿气,是那种从骨头里冒出来的寒意。
墙上的灯晃了一下,火焰由绿变蓝。
然后,一个声音响起。
“他说得对。”
大家都吓了一跳。
那声音继续说:“他救不了所有人。但他至少……试过。”
沈无惑猛地转身。
密室角落,空气开始扭曲。一件民国学生装慢慢出现,左脸的胎记很清楚,手里枯萎的玉兰花虽然没了生机,却发出微弱的光。
阿阴站在那里,魂体完整,眼神平静。
“你不是……”沈无惑喉咙发紧。
“我死了。”阿阴点头,“但我的怨念没散。你烧了那些生辰帖,释放了被压的命格,它们把我拉回来了。”
钱百通瞪大眼,“不可能!死人不能回来!”
“我不是回来陪你玩的。”阿阴看向他,“我是来告诉你,你欠的债,该还了。”
她说完,抬手一挥。
玉兰花飞出去,直扑阵眼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