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开得不大,刚好能探出半个身子。
沈无惑没有跨过门槛。刚才手指碰过的地方仍在发烫,比之前更甚。她收回手,将肩上的黄布包往上提了提,目光落在门外那群人身上。
那几个混混还站在原地。先前摔倒的三个已经爬起,没人敢上前,也没走。
“你们要在这儿站到天亮?”她问。
黄毛梗着脖子:“谁怕你!我们是来讨个公道!”
“公道?”她冷笑,“你们连给谁干活都不知道,还谈什么公道?”
旁边有人小声嘀咕:“不是说好五千块吗……这女人怎么这么难缠……”
沈无惑耳朵尖,立刻转头:“五千?谁给的钱?钱百通,还是他手下那个穿马甲的二狗子?”
几个人脸色一变。
阿星在后面听得直咧嘴,差点笑出声。他明白了——师父不是真想动手,是在套话。
沈无惑往前迈了半步,那群人齐刷刷后退两步。
“别装了。”她说,“你们身上有东西,藏在衣服里,纸片,灰绿色,边角烧焦了。”
黄毛下意识摸了下胸口。
“我就知道。”她摇头,“废符,三年前市面上流行过一阵,专骗外行壮胆用的。后来被我一把火烧了源头。现在又拿出来给你们使?”
没人说话。
“你们老板挺会省钱。”她语气轻,“买一堆过期符纸,雇一群脑子不清的,就想吓我?”
阿星忍不住接一句:“这不是浪费资源吗?”
沈无惑瞪他一眼:“闭嘴,你上周还问我算命能不能直播带货。”
“那不一样,现在都卷成这样了——”
“闭嘴。”
她转头盯着黄毛:“说吧,谁派你们来的?钱百通?厉万疆?还是别的不知死活的?”
“我不知道!”黄毛吼道,“我们就是接了个活!事成给钱!别的不管!”
“哦。”她点头,“那电话呢?”
“删了!”
“删了?”她笑了,“那你记得打电话的是男是女?声音像不像捏着嗓子?有没有背景音?比如打麻将、看电视、小孩哭?”
黄毛张嘴,答不上来。
“我告诉你。”她靠上门框,“是男的,四十多岁,南城口音,说话拖尾音。打电话时间是今天下午三点零七分,用的虚拟号,三分钟后自动注销。他让你们五点在老菜场后巷集合等指令。对不对?”
没人说话。
黄毛脸色发白:“你怎么……”
“我还知道。”她说,“你们集合的地方有个绿色铁皮垃圾桶,上面贴着‘旺财宠物医院’的广告。有人蹲着抽烟,烟盒是红双喜,抽到第三根时手机响了。”
她顿了顿:“我说得对吧?”
有人腿都软了。
阿星看得傻眼:“师父,你是不是装了监控?”
“我靠的是脑子。”她淡淡道,“还有你们太菜。”
黄毛咬牙:“你查这些有什么用!我们就是拿钱办事!哪知道背后是谁!”
“可我知道。”她站直身体,“从你们进门起,我就知道了。”
她扫视每一个人:“你们走路太整齐,像排练过。骂人的话也一样,‘坏我们老大好事’‘装神弄鬼’,像是背好的台词。而且——”她指向黄毛腰间,“你手机壳有道划痕,形状像‘7’。那是钱百通公司去年年会发的礼品,只给了核心员工和长期合作的人。”
黄毛低头看手机壳,手微微一抖。
“你们不是混混。”她说,“是临时找来的演员。有人花钱让你们演戏,想把我逼出来,或者让我动手好抓把柄。”
阿星恍然大悟:“所以刚才闹一场,是钓鱼?”
“鱼饵太假。”她冷笑,“真混混来闹事,直接砸门踹锁。你们光喊不动门,怕留指纹。一看就是被交代过:只许吓,不许伤。”
她往前一步:“幕后的人不想担责,只想施压。这种做事风格,全市就三个。最近跟我有矛盾的,只有一个姓钱的。”
空气骤然绷紧。
“钱百通。”她直接说,“是他让你们来的吧?”
黄毛嘴唇发抖:“我……我不认识他……”
“你不认识。”她点头,“但你认识给他开车的老陈。上周你在‘金悦会所’门口做代驾,帮他挪过车。车牌尾号888,对吧?”
黄毛猛地抬头:“你跟踪我?!”
“我不用跟踪。”她指指脑袋,“我这儿有数。”
她转身对阿星:“记下来,今晚第七个可疑人物,代驾出身,右耳有痣,手机壳带划痕。下次见了,问他要不要做反诈宣传员。”
阿星掏出小本本认真记下。
黄毛急了:“你不能这样!我们就是干活吃饭!又没真干坏事!”
“可你们选错了人。”她说,“钱百通这几年搞了多少假风水局?坑了多少人?你们帮他,就是在帮凶。”
“我们哪知道这些!”
“那现在知道了。”她走近一步,“回去告诉他,别玩这种小儿科。五百块雇一群乌合之众,不如拿钱去庙里捐个香炉积德。”
“我们……只是跑腿的……”
“那就跑快点。”她挥手,“趁我没改主意,赶紧走。”
那群人站着不动。
“还不走?”她眯眼,“等我请你吃饭?”
黄毛终于扛不住,转身就跑。其他人跟着四散逃开,脚步凌乱,影子都在晃。
阿星松口气:“总算走了。”
沈无惑没动。
“还没完。”她说。
“还有什么没完?人都跑了。”
她低头看门槛。
那条线还在发烫,而且更热了。
“刚才那群人是幌子。”她低声说,“真正的麻烦,才开始。”
阿星紧张起来:“你是说……还有人?”
她没回答。
巷口传来摩托声。
不是普通的响声,低沉、平稳,带着震动,仿佛从地底爬出。
一辆黑色摩托车缓缓驶出暗处,停在十米外。
骑手全身黑衣,戴全盔,一动不动。
车灯未开强光,但影子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命馆门前台阶。
沈无惑走了两步,站到灯光照不到的地方。
“你来了。”她说,“比我预计慢了一分钟。”
骑手不动。
“你不摘头盔,我也知道是谁让你来的。”她说,“钱百通是不是告诉你,只要站这儿就行?不用说话,不用动手,让我知道他没完?”
骑手依旧沉默。
“他还说了什么?”她问,“说我怕?说我只会耍嘴皮子?说这种场面能压住我?”
她忽然笑了。
“他真不了解我。”
她抬手,从怀里取出一枚铜钱,放在掌心。
“我最讨厌别人试探我。”她说,“尤其是用这种方式。”
手腕一翻,铜钱弹起,在空中转了半圈,落回手心。
“你回去告诉你的老板。”她说,“下次想吓人,至少把摩托擦干净。这辆左边有刮痕,右边沾泥,一看就是临时借的,连保养都没做。”
骑手微微一顿。
“还有。”她盯着他,“你左脚踏板松了,骑久了会抖。要是赶路,建议早点修。”
骑手没动。
但她知道,他听见了。
巷子很安静,只有发动机嗡嗡作响。
沈无惑站着不动,手里攥着铜钱。
阿星悄悄靠近:“师父,这人……怎么办?”
她没回头。
“等。”
“等什么?”
“等他走。”她说,“这种人,只敢站,不敢动。只要我不出手,他就不会进来。”
“那要是他一直不走呢?”
“那就让他站到天亮。”她说,“反正我明天不开张,有的是时间耗。”
话音刚落。
摩托车突然调头。
轮胎摩擦地面,刺啦一声,迅速消失在巷口。
风停了。
街道空了。
沈无惑这才松手,将铜钱收回布包。
阿星长出一口气:“总算走了。”
“没那么简单。”她说。
“还不简单?人都跑了!”
她低头看门槛。
那道线,温度未降,反而更高了。
她皱眉。
“不对。”她说,“他不是来传话的。”
“那是来干嘛的?”
“他是来……标记位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