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信号刚恢复,沈无惑低头看了眼手机,地图加载出来。她把手机放进包里,抬头看见了命馆的招牌。
铁皮屋檐歪着,红漆写的“沈先生命馆”掉了两个角,风吹得晃来晃去。阿星走在后面,脚步慢了一点,鞋底还沾着山里的泥。
他刚想说话,被沈无惑抬手拦住。
“别说话。”她说,“你要说‘终于回来了’,我就让你扫后院。”
阿星闭嘴,摸了摸鼻子。
他们还没走到门口,就看见一个人蹲在台阶上,背对着街,肩膀一抖一抖的。听见脚步声回头,脸上全是泪,头发乱糟糟的。
是王麻子。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橡胶围裙,手里抓着一块塑料布,指甲缝里有鱼鳞。看到沈无惑的一瞬间,往前冲了半步,又停住了。
“沈先生!”他声音很哑,“你可回来了!”
沈无惑没动,站在原地看着他。三天不见,他瘦了很多,眼睛黑,嘴唇干裂,像被人追债很久。
“怎么了?”她问,“摊子出事了?”
“比那严重。”王麻子咽了下口水,“死鱼……自己会动。”
阿星差点笑出来,被沈无惑一眼瞪回去。
“不是臭也不是烂。”王麻子急了,“是摆成了字!前天晚上没人,第二天早上一看,地上全是死鱼,拼成一个‘凶’字,三米长!谁干的?我报了警,警察说是野狗叼来的。可野狗能叼成字?还能排这么整齐?”
沈无惑皱眉:“连续几天都这样?”
“第三天了。”王麻子点头,“昨晚上我也守着,十一点关灯,躺下不到十分钟,听见外面响。我冲出去看——鱼全翻过来了,肚皮朝上排成一行,像是有人量过一样。”
阿星吸了口气:“这动静不小啊,是不是大鬼?我能收吗?提成怎么算?”
沈无惑反手一巴掌打在他后脑勺。
“你当这是接单?”她转头问王麻子,“你女儿没事吧?”
“没事,在学校。”王麻子摇头,“就是我这摊子快不行了,街坊都说不吉利,没人来买鱼。昨天卖了不到两百块,连水电费都不够交。”
沈无惑沉默几秒,从包里拿出铜钱袋。
三枚铜钱在手里滚了一圈,她闭眼摇了摇。再睁眼时,眼神变了,不像刚才那个普通女人,而是街口人人都怕的沈先生。
“双阴夹阳。”她低声说,“有东西借鱼显形,不是冲你来的,但你挡了它的路。”
王麻子腿一软,差点跪倒。
“别倒。”沈无惑一把拉住他,“我没说你要死了。”
“那……怎么办?”他声音发抖。
“去看看。”她说,“现在就走。”
阿星赶紧跟上:“这就去?不换衣服?不吃东西?我饿了。”
“饿不死。”沈无惑头也不回,“等你真饿的时候,连魂都轻三斤。”
王麻子走在前面带路,三人穿过老街。路上有人认出沈无惑,小声议论。
“这不是沈先生吗?回来了?”
“听说她去了阴阳谷,九死一生那种。”
“胡扯,哪有什么谷,肯定是跑业务去了。”
“你不懂,我表哥在殡仪馆上班,说最近火化场半夜有鱼腥味,监控拍到穿围裙的人往炉子里塞塑料袋……”
话没说完就被旁边人捂住嘴拖走了。
沈无惑没回头,耳朵动了一下。
阿星凑近:“师父,他们说的该不会……”
“闭嘴赶路。”她说,“你现在多说一句,容易招阴气。”
阿星立刻闭嘴。
菜市场还没开门,铁棚底下空荡荡的,只有几辆三轮车停在角落。王麻子的摊位在最里面,蓝色遮阳布搭着,地上有几个泡沫箱,水渍干了又湿,颜色发暗。
沈无惑站在五米外就不动了。
她从包里拿出罗盘,手指划过边缘,轻轻吹了口气。罗盘打开,指针开始乱转,转了七八秒,突然停下,直直指着鱼摊中间。
“有问题。”她说。
阿星吞了下口水:“多大问题?要画符吗?我包里有朱砂笔。”
“先别动。”沈无惑蹲下,从袖口抽出一张黄纸符,贴在鞋尖上,“踩过去。”
阿星照做,一脚踩上去,往前走一步。
啪!
符纸烧起来,火苗蹿起半尺高,一下烧成灰。
“靠!”阿星跳开,“这下面埋雷了?”
“不是雷。”沈无惑盯着灰烬,“是禁制。有人先动过手,把怨气锁在这块地里,等条件到了就会炸。”
王麻子脸色发白:“谁会干这种事?我得罪过谁?我只是个卖鱼的!”
“你不欠人,可能你爹欠。”沈无惑站起来,“查查祖坟有没有人动过土。”
“我爸坟在城西公墓,去年清明我还去烧纸了!”
“那就不是祖先的事。”她看向摊子角落的一个破桶,“那桶什么时候放那儿的?”
王麻子愣住:“前天下午,有人送水产来留下的,我以为是备用的,就没扔。”
沈无惑走过去,用脚踢了踢桶底。
一声轻响。
像骨头碰铁皮。
她弯腰伸手进去掏,掏出一把混着泥的碎骨,小的只有指甲盖大,大的带着牙槽。
“人牙。”她说,“至少三个人的。”
阿星差点吐出来:“谁把人牙塞鱼桶里?疯了吧!”
“不是疯。”沈无惑把骨头放在一张符纸上包好,“是做法。有人用生辰八字配尸骨,埋在你摊位下,借你生意的地气养怨。鱼死得越多,怨越重。等到四十九天,怨气冲天,就能反噬命主。”
王麻子坐地上了:“命主是谁?”
“你。”她看着他,“你是这片唯一做水产生意的,又是三年前被我救过的人。你命格特别,阳气旺,适合当容器。别人不敢动你,就用这种方式慢慢耗你。”
阿星听得头皮发麻:“所以那些鱼不是自己动的,是被骨头里的怨气推的?”
“差不多。”沈无惑把符纸包放进包里,“现在问题是,谁干的。”
王麻子哆嗦着说:“会不会是……钱百通?”
沈无惑冷笑:“他倒是想,但他不敢明着动你。你到处贴‘沈先生算命灵验’的小广告,谁动你等于打我脸。”
“那还有谁?”阿星问。
“知道你摊位风水值钱的,能接触到你日常活动的,有理由让你倒霉的。”她看向市场入口,“要么是同行,要么是熟人。”
阿星忽然想起什么:“师父,你说有人先动过手……意思是不止一个人搞事?”
沈无惑点头:“第一波人设了怨阵,第二波人可能想抢成果。就像钓鱼钓到一半,有人剪线偷钩。”
王麻子抱着头:“我现在该怎么办?关门吗?”
“关了也没用。”她说,“怨气已经认准你这个点,你走到哪儿它都能找上门。”
“那怎么办?”
沈无惑看了眼罗盘,指针还在抖。
“先把骨头处理了。”她说,“今晚子时,我要在这里做法,超度这些无名骨。你配合就行,别乱说话,别回头看。”
“我听你的!”王麻子连忙点头。
“还有。”她盯着他眼睛,“这几天你有没有收到奇怪的东西?比如红包、香火、别人送的鱼?”
王麻子想了想:“前天有个陌生人送了一筐黄花鱼,说是新到的货,让我尝鲜。我没要,给了隔壁摊。”
“记住那个人长什么样。”
“戴帽子,看不清脸……但左手好像少了根手指。”
沈无惑眼神一沉。
“知道了。”她收起罗盘,“走吧,准备东西。香烛、糯米、黑狗血,缺一样都不行。”
阿星小声问:“黑狗血我去哪弄?”
“派出所门口那只流浪狗算不算?”她面无表情,“你去问它愿不愿意献血。”
“我不是……我是说正规渠道……”
“去肉联厂。”她说,“别废话,办正事。”
三人离开鱼摊,街上渐渐热闹起来。早市开了,吆喝声不断。
沈无惑走在前面,脚步快而稳。
阿星跟在后面,低声说:“师父,我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
“哪件事简单过?”她头也不回。
“我是说……为什么偏偏选王叔的摊子?地方偏,赚得也不多。值得花这么大代价布阵?”
沈无惑脚步顿了一下。
“因为这里离命馆最近。”她说,“谁都知道他是我的人。动他,就是在试探我回没回来。”
阿星心里一紧。
“所以……这是冲你来的?”
沈无惑没回答。
风吹起她的唐装衣角,左胸口的八卦纹在阳光下一闪。
他们拐过街角,命馆的招牌又出现在眼前。
这次,沈无惑没有停下。
她直接走过门口,继续往前。
阿星愣住:“不去拿工具?”
“不急。”她说,“真正的麻烦还没开始。”
她从包里拿出手机,解锁,打开通话记录。
找到一个存了三年没打过的号码。
手指停在拨号键上,两秒后按了下去。
电话响到第五声。
对面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
“你终于舍得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