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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的晨光透过百叶窗,在办公桌投下斑驳的影。我摩挲着鼠标垫边缘起球的布料,指尖反复划过 “林晓” 的名字 —— 那是去年部门团建时,她用马克笔写在我垫上的。往常这个点,总能听见她踩着球鞋经过走廊的轻响,今天却只有中央空调的嗡鸣,像根细针反复刺着空荡的心。
忍到十二点零七分,手机里 “运动健康” 的步数停留在 127,从早上八点到现在纹丝未动。我盯着屏幕吞了口唾沫,指尖悬在输入框许久,最终只打出五个字:“大好了没有?”
“没有大好!” 她的回复带着气音,仿佛隔着屏幕都能看见她蹙着眉的模样。我忽然想起上周她抱着文件夹咳得直不起腰,却还笑着说 “张哥我没事”,心脏猛地缩成一团。“别硬扛,” 我几乎是按着发送键,“那些所谓的紧急任务,在我这儿不如你好好吃饭重要。”
“好的张哥,我再试试。” 她发来个蔫蔫的表情包,是只耷拉着耳朵的兔子。
接下来的四天像被拉长的橡皮筋。我每天清晨先看她的步数,睡前翻遍她三天可见的朋友圈 —— 其实不用翻,我早把她开放过的每条动态都存进了备忘录:大学主持人大赛夺冠时的灿烂笑容,实习第一次加班的疲惫自拍,甚至还有去年冬至在食堂吃饺子的随拍。起初想送点清淡的粥品,又怕她觉得唐突,冰箱里的虾仁从新鲜到速冻,终究没敢提起。
周五傍晚刷到她的动态,九宫格是元宵夜和同事的合照,她站在最右边,手里举着兔子灯,眼睛亮得像浸在水里的星。我对着屏幕笑了笑,把准备好的关心短信逐字删掉,转而处理桌上的报表。
直到周日下午,才以群团组织任职的事联系她。“这是最好的锻炼机会,” 我对着话筒放柔语气,“你当年在大学主持天团的劲头呢?”
电话那头沉默几秒,传来她带着笑意的反驳:“张哥您真是老谋深算,连我大学的事都查了。”
“不是查,是看见的。” 我望着窗外飘落的细雨,“你的朋友圈开放过半年,每条我都看了。”
她突然不说话了。正当我以为信号中断时,听见她轻声说:“那是故意开放给您看的。”
我的心跳漏了半拍,还没来得及回应,她已经转移了话题。最终在我的激将法下,她不情不愿地答应任职,临挂电话前补了句:“张哥您说的都对,我听您的。”
那句 “乖乖” 几乎要脱口而出,我硬生生咽回去,改成了 “早点休息”。挂完电话才发现掌心全是汗,仿佛真的饮了酒,连指尖都在发烫。
深夜十一点二十三分,手机突然震动。“张哥,其实我”—— 消息停留两秒就化作 “对方已撤回”。我盯着那行灰色提示看了十分钟,终究没敢追问。二十岁的年龄差像道无形的墙,我能为她挡职场的风雨,却不敢触碰她眼底的微光。
情人节的玫瑰在花店门口堆成小山,我最终订了箱进口草莓,备注 “部门福利”。第二天中午看见她抱着草莓盒经过,同事打趣 “张哥偏心”,她红着脸低头笑,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影。我假装看文件,余光却追着她的身影,直到消失在走廊尽头。
她回归岗位后愈发忙碌,穿制服的次数也多了。那天下午听见休息室有动静,我推门时还带着怒意,看见她的瞬间却僵在原地 —— 白衬衣扎在藏青裤里,腰线细得仿佛一折就断,平日里宽松的外套竟藏住了这样的身姿。
“张哥?” 她被我看得有些不自在,伸手拢了拢衣领,“不是两点半开会吗?”
我忍着笑指了指她的手机:“再看看通知,小迷糊。”
她低头查看的模样像只受惊的松鼠,耳朵尖都红了。后来才知道,那天中午我也对着通知犯了同样的错,倒成了五十步笑百步的笑话。
三月的风带着暖意钻进窗户时,她穿着淡蓝色毛衣来送报表。阳光落在她发梢,镀上层柔软的金边,我突然想起二十年前在交大校园见过的樱花,也是这样晃得人睁不开眼。
“张哥,上次您让算的数据……” 她的声音打断我的思绪,指尖在报表上点出个红圈。我拉她坐在身边,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洗发水味,像青草混着阳光。
“其实叫你来没别的事,”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发哑,“就是想看看你。”
她猛地抬头,睫毛扫过我的手腕。就在我忍不住要靠近时,她突然站起身,几乎是逃也似的往外走。“张哥我先去忙了!” 她的声音带着颤,转过拐角时还撞了下门框。
我望着空荡的门口笑了笑,指尖却还残留着她发丝的温度。桌上的草莓盒还剩两颗,我拿起一颗放进嘴里,甜意从舌尖漫到心底。
傍晚整理文件时,在她落下的笔记本里看见张便签,字迹娟秀:“张哥的生日是四月十七,喜欢吃豆沙包,不喝冰饮。” 下面画着只咧嘴笑的兔子,旁边写着一行小字:“撤回的话,其实是想说‘我也想您!’”
窗外的晚霞染红了半边天,我握着便签的手微微发抖。原来有些心意,从来都不是单方面的奔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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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两点的阳光斜斜切进会议室,投影仪的光束里浮动着细小的尘埃。四十多个人的呼吸声混着主讲人的声音,在空间里酿出沉闷的暖意。我扫过坐满人的长桌,目光最终落在斜对面 —— 林晓的背影挺得笔直,藏青制服的领口衬得她脖颈愈发修长,马尾辫末端的碎发随着她低头记笔记的动作轻轻晃动。
她会来参加这场研讨会,实在出乎我的意料。上周讨论报名时,她还趴在工位上小声跟同事说 “AI 软件离我的工作太远了”,如今却乖乖坐在人群里,指尖在笔记本上飞快滑动。我想起她朋友圈里那张大学辩论赛的照片,彼时她站在台上侃侃而谈,眼神亮得能点燃全场,与现在这个缩在角落、只想当 “透明人” 的姑娘判若两人。是大学时遭遇了什么?还是初入职场的磕碰,磨平了她的棱角?
正走神间,她突然抬起头,目光与我撞个正着。我像被抓包的学生,慌忙移开视线,假装研究桌角的电源插头,耳尖却不受控制地发烫。余光里,她的嘴角似乎弯了一下,随即又转向屏幕,只是握着笔的手顿了两秒,才继续书写。
会议室的空调有些凉,我下意识往椅背上靠了靠,却在低头时瞥见了她桌下的鞋 —— 纯黑色绒布面中跟鞋,鞋头圆润,鞋跟高度刚好衬得她的脚踝线条格外好看。这双鞋我从未见过,想必是新买的。她的脚型纤细,脚趾轻轻抵着鞋尖,偶尔会随着主讲人的提问微微晃动,像两只安静的蝶。我盯着那抹黑色看了许久,直到旁边的同事碰了碰我的胳膊,才惊觉自己的目光太过灼热,赶紧扶正眼镜,将注意力拉回演示屏上。
两个半小时的会议结束时,我刚收拾好笔记本,就看见林晓快步朝我走来。她额角沁着薄汗,马尾辫有些散乱,却依旧难掩俊俏:“张哥,我想请半天假。”
“怎么了?” 我心里一紧,下意识追问。
“去省中医院看肠胃,上周的炎症还没好透。” 她揉了揉小腹,眉头轻轻蹙起。
我立刻想起上周她带病工作的模样,话匣子瞬间打开:“我知道消化科的李医生特别好,你挂她的号,还有之前我吃的那款养胃丸,中成药副作用小……” 我絮絮叨叨地说着,手指在手机里翻找医生的联系方式,其实是舍不得她立刻离开 —— 上周她缺席的日子,办公室空得让人心慌,好不容易等她回来,总想多听她说几句话。
“快签字!” 她打断我的话,眉头皱得更紧,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耐烦。
我握着笔的手顿住,抬头看向她,声音不自觉放软,带着点委屈:“我就是想让你多待一会儿。”
她愣住了,眼神里的催促渐渐褪去。沉默几秒后,她坐在我旁边的椅子上,细细说起自己的就医计划:“我打算先做个幽门螺杆菌检测,然后拿点中药调理……” 她的声音很轻,像羽毛拂过心尖,我听得入神,连门口有人进来都没察觉。
“张哥,这几份文件需要您签字。” 同事的声音打破了我们的私语。我无奈地接过文件,抬头时,林晓已经拿起假条站在门口:“张哥,我先走了,谢啦。” 她挥了挥手,身影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
晚上回到家,我翻遍了家里的药箱,又在网上搜索许久,终于找到一款香港产的老牌养胃中药。我赶紧把链接发给林晓,还附上详细的服用说明,满心期待她的回复。然而,等了一个小时,手机依旧安静。我走到窗边,朝着她公寓的方向望去 —— 那扇熟悉的窗户亮着灯,隐约能看见她在屋里走动的身影,想必是在整理白天的会议笔记。
我又发了条消息:“这个药我之前给我妈买过,效果特别好。” 依旧石沉大海。
直到第二天清晨五点,我被手机震动吵醒,点开一看,是林晓昨晚十点四十发来的消息:“是 AI 给开的药吗?”
我又气又笑,手指飞快地敲击屏幕:“是我开的!” 发送后,我忍不住嘀咕:这丫头,怎么就不明白我的心思?我怎么会拿她的健康开玩笑,推荐不靠谱的药呢?
窗外的天刚蒙蒙亮,我盯着手机屏幕,想象着她看到消息时的模样 —— 或许会皱着眉嗔怪我小题大做,或许会嘴角弯弯地回复一个表情包。正想着,手机突然亮起,她发来一个 “谢谢张哥” 的表情,后面跟着一只兔子捧着药盒的图案。我盯着那个表情看了许久,心里的委屈渐渐散去,只剩下满溢的暖意。原来,她不是不在意,只是习惯了把心意藏在慢半拍的回复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