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灯密报 第2章 逻辑混乱的密令

城西的废弃仓库，曾是某个纺织厂的仓库，如今只剩下断壁残垣和空气中挥之不去的霉味。陈序将自行车藏在一堆破烂的麻袋后面，敏捷地翻过一堵矮墙，熟门熟路地潜入了仓库内部最隐蔽的一个隔间。

这里堆满了废弃的机器零件和破损的货箱，灰尘积了厚厚一层。他在角落一个看似锈死的铁柜前停下，手指在柜门几个不起眼的凸起上按特定顺序按压了几下，“咔哒”一声轻响，柜门弹开了一条缝。里面是一个狭小的空间，放着几瓶用特殊标签伪装的药剂、一些现金、一把没有登记编号的柯尔特手枪和几个备用弹夹。

他没有去碰武器，只是迅速取出了显影剂和一支细小的毛笔。他靠坐在冰冷的铁柜旁，深吸了一口带着霉味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风险评估：信号来源可疑，安全信号缺失，接头人态度异常。综合风险等级：高。他必须立刻验证指令真伪。

他从邮差包最里层取出那个牛皮纸信封，小心翼翼地用刀片裁开边缘，倒出里面的东西。果然，除了几张真正的图书退货清单，还有一张看似空白的、质地稍厚的信纸。

他蘸取显影剂，用毛笔均匀而快速地刷过信纸表面。字迹开始慢慢浮现，是那种他熟悉的、上级“牧歌”特有的、略带倾斜的字体。内容正是唤醒指令，并命令他设法获取一份名为“海城潜伏人员绝密名单”的文件，文件中详细列出了“星火”乃至更高层级潜伏人员的信息，指令后附有初步的交接方式和下一步联络的暗语。

目光扫过名单上一个个代号和对应的掩护身份、住址，陈序的瞳孔骤然收缩。

“黄蜂”——掩护身份：海城大学历史系讲师。住址：霞飞路弄堂17号。

“夜莺”——掩护身份：百乐门舞厅歌女。住址：极司菲尔路公寓203室。

“渔夫”——掩护身份：码头货运调度员。住址：杨树浦工人棚户区乙区12号。

……

不对！完全不对！

陈序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名单上的“黄蜂”，他清楚地记得，在三个月前一次针对学运分子的联合大逮捕中，就已经英勇牺牲了！是他亲自从内部通报的密电中看到的确切消息，绝不会有错！

还有“夜莺”，她的掩护身份确实是歌女，但她真正的住址，早在半年前就因为一次未成功的策反行动而紧急变更了，现在的住址是保密的，只有极少数核心成员知道。这份名单上写的，还是她早已废弃的旧地址！

“渔夫”就更离谱了，他的掩护身份没错，但住址根本就不是杨树浦，而是闸北！而且，“渔夫”因为急性阑尾炎，目前正在一家由我们同志控制的私人诊所住院，根本无法执行任何外勤任务！

冷汗，顺着陈序的鬓角滑落。他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几乎要捏不住那张薄薄的信纸。

一份号称是“绝密”的、需要动用他这颗“沉睡”棋子的核心名单，里面却混杂了已确认牺牲的同志、早已变更的废弃信息，甚至是正在卧病无法行动的人员！

这简直是荒唐透顶！任何一个对情报网现状稍有了解的人，都能看出这份名单的错误百出。这根本不是名单，这更像是一份……诱饵？或者是一份测试？测试他是否还保持着对组织现状的了解？还是说……组织内部的信息传递系统，已经出现了致命的混乱乃至背叛？

“牧歌”呢？他的单线联系人，以严谨和周密着称的“牧歌”，怎么会发出这样一份漏洞百出的指令？除非……这指令根本不是“牧歌”发出的！那个可疑的通讯频道，窗台上消失的仙人掌，老吴微妙的态度……所有线索串联起来，指向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可能性。

他被暴露了？这是一个针对他的陷阱？用一份错误的名单，诱使他去行动，然后在交接地点布下天罗地网？

或者，更糟的是，整个“星火”情报网已经被渗透得像筛子一样，这份名单本身就是敌人伪造的，目的就是为了甄别像他这样的潜伏者，或者引发组织内部的混乱和清洗？

陈序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猛地将信纸揉成一团，塞进口袋，迅速清理掉所有使用过显影剂的痕迹。他将手枪和备用弹夹揣进怀里，现金塞进鞋底。这个安全点已经不能再用了一次性使用，立即废弃。

他必须立刻找到“牧歌”，进行紧急验证。按照最严格的安全条例，如果遇到无法判明真伪的极高风险指令，他有权且必须启动最高级别的紧急联络程序，与“牧歌”直接、当面确认。

时间是下午两点三十分。距离下一次常规的、非紧急的联络窗口开启，还有整整四个小时。他不能等，每多等一分钟，危险就逼近一分。

他重新翻出矮墙，推起自行车，再次融入海城街道那永无止境的人流与雾气之中。怀里的手枪冰冷而坚硬，提醒着他现实的残酷。那份逻辑混乱的密令，像一颗毒牙，已经深深扎入了他的世界。信任的线，从源头开始，出现了第一道清晰的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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