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艇在夜海中潜行,深度保持在二十米,像一条沉默的鲸鱼。引擎以最低功率运转,只发出几乎听不见的低频嗡鸣。透过舷窗,能看见深蓝色的海水中偶尔掠过鱼群的影子,在潜艇灯光照射下变成一闪而过的银光。
陈序坐在狭窄的舱室里,腿上摊开父亲那本硬皮笔记本。伤口已经重新包扎过,疼痛被药物压制成一种持续但可忍受的钝痛。他的手指抚过泛黄的纸页,那些复杂的公式和图示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更加晦涩。
破解双重镜像密码后,他本以为已经看懂了父亲的设计。但此刻细读,才发现那些算法中还有更深的层次。在一页关于“笔迹韵律映射函数”的推导过程中,陈远山用铅笔在页边写了一行小字,字迹极淡,几乎与纸张颜色融为一体,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双钥方得全貌,一如当年与清荷共研之时。”
清荷。一个女性的名字。
陈序的手指停在那个名字上。记忆中,父亲从未提过这个名字。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病逝了,父亲很少说起往事,总是沉浸在自己的书斋里。陈序一直以为那是学者特有的孤僻,现在想来,或许那是刻意的沉默。
他翻到笔记本后半部分,重新审视那些关于镜像密码核心映射规则的推导。这一次,他注意到一个之前忽略的细节:在所有函数定义中,变量都是成对出现的,一个主变量,一个辅变量。辅变量的取值规则没有被明确给出,只在页脚注释里写着“需参照对应样本库”。
对应样本库。另一个人的笔迹样本。
陈序合上笔记本,闭上眼睛。父亲设计的这套密码体系,从一开始就是为两个人准备的。一个人是陈序自己,另一个人……会是那个叫“清荷”的女子吗?
舱门被轻轻推开,顾梦依走了进来。她手里拿着一个油纸包,里面是从仓库带回的那些文件。她在陈序对面坐下,将油纸包放在两人之间的小桌上。
“我整理文件时发现了这个。”她取出一张泛黄的照片,推到陈序面前。
照片是六寸大小,边缘已经磨损。上面是一男一女的合影,背景是某个大学的图书馆门前。男人很年轻,穿着中山装,戴着圆框眼镜,正是陈序的父亲陈远山。女人约莫二十出头,穿着素色旗袍,长发挽成简单的髻,面容清秀,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
照片背面有一行娟秀的字迹:“民国二十五年春,与远山摄于金陵大学。愿学术之灯长明。清荷。”
民国二十五年。1936年。陈序出生的前一年。
顾梦依指着照片上女人的脸:“我见过这张脸。在海城的时候,有一次我去邮政总局找你,在走廊里碰到一个来寄信的中年妇人,长相和这个人有七八分相似。当时没在意,但现在想起来……”
“她在海城?”陈序问,声音有些发紧。
“至少半年前在。”顾梦依回忆着,“那时候‘星火’网络还没完全暴露,我还在用记者身份活动。那个妇人寄的是国际挂号信,地址是日内,收件人名字很长,我没看清。”
日内。穆勒教授最后出现的地方。
陈序拿起照片,仔细端详那个叫清荷的女子。她的眼睛很亮,那种光不是简单的快乐,而是一种知识分子特有的清明和坚定。父亲站在她身边,姿势有些拘谨,但眼神是放松的,那是陈序很少见到的、父亲露出过的轻松神态。
“父亲从来没有提过她。”陈序说,“母亲在我五岁时病逝,之后父亲没有再娶,一个人把我带大。他书房的抽屉里有很多旧照片,但从来没有这一张。”
“她可能还活着。”顾梦依判断,“如果当年她和陈教授一起参与过‘普罗米修斯项目’,如果她知道镜像密码需要两个人的笔迹……那么‘傀儡师’或者‘掌柜’一定会找她。”
话音未落,沈望舒从驾驶舱走了过来。她手里拿着一张刚刚接收的电报稿纸,脸色凝重。
“穆勒教授那边传来的最新消息。”她将稿纸放在桌上,“‘掌柜’已经知道福煦路七十九号可能暴露。他在那栋房子里布置了陷阱,但不是为了阻止人进去,而是为了让进去的人把假情报带出来。”
陈序接过电报稿纸。上面是简短的密文翻译结果:“目标点已设局,真图转移至备用点。备用点坐标需双钥破解,参照陈远山遗物中1936年合影背面提示。”
1936年合影。就是眼前这张照片。
陈序立即翻过照片,再次仔细查看背面那行字。除了那句“愿学术之灯长明”,在右下角还有几个极小的数字,像是档案编号:FQ7903-25B。
“这是图书馆的索书号格式。”他认了出来,“金陵大学图书馆,FQ代表哲学类,79是书架编号,03是层数,25B是具体位置。”
“但金陵大学现在在沦陷区,战后还没有完全恢复。”顾梦依说,“而且就算能找到那个位置,这么多年过去了,东西可能早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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