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视照相馆 第33章 无声的蔓延与玲灵的警觉

李家那间弥漫着香火和悲伤气息的屋子，仿佛一个短暂的异度空间，将一段关于死亡、梦境与诡异符号的碎片强行塞进了凌异和玲灵的认知中。离开那片即将被城市发展浪潮吞没的低矮平房区，重返相对开阔的街道，午后的阳光斜照在身上，却丝毫无法驱散两人从骨子里透出的寒意。那寒意并非来自气温，而是源于一种窥见可怕真相边缘时，本能产生的战栗。

老奶奶梦中墙上扭动的黑影、去世时嘴角那抹被描述为“安详”却让人心底发毛的笑容，尤其是她生前日复一日在那条不祥老河道边静坐的习惯……这些看似平常的老人生活细节，在此刻的凌异和玲灵听来，却像是一段段用隐晦密码写就的死亡预告。它们不再孤立，而是被“老河道”这三个字如同一条冰冷的铁链，牢牢地捆绑在一起，拖向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

回到“时光相馆”，那熟悉的化学药水味和旧物气息，此刻也无法带来丝毫安全感。相馆内死寂得可怕，连那只偶尔来蹭饭的橘猫也不知所踪，仿佛也预感到了某种不祥。玲灵甚至没有去碰凌异之前煮姜茶的那个角落，她像一颗被按下了发射键的子弹，直接冲到电脑前，几乎是扑坐在椅子上。电脑屏幕的冷光瞬间照亮了她略显苍白却写满决绝的脸庞。紧张让她的指尖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敲击键盘的声音在过分安静的空间里被放大，变成一连串急促的、令人心慌的鼓点。

她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必须验证那个最坏的猜想。那个邪恶的符号，或者其代表的那股力量，是否真的如同一种无形的瘟疫，早已在老城区，尤其是那片被诅咒的水域周边，悄然蔓延了多年，而人们却浑然不觉，只将其归咎于巧合、迷信或自然的生老病死？

搜索不再局限于几个明确的关键词。她将网撒得更大，更细。她不再只找“静安寺”或“非正常死亡”，而是将“老人去世”、“遗物发现奇怪东西”、“临终前后言行异常”、“长期居住老城区近河”、“梦境怪异”、“去世面容平静得异常”等等这些模糊却可能指向目标的词汇，进行各种组合搭配。她像一位经验丰富的考古学家，在信息的淤泥中小心翼翼地挖掘着，不放过任何一点可疑的陶片。

本地最大的市民论坛“城市记忆”、几个活跃的邻里微信群截图存档、甚至是一些访问量稀少、界面粗糙的社区公告板网站，都成了她搜寻的目标。这是一项极其耗费心神和眼力的工作。屏幕上滚过的信息流里，百分之九十九是毫无关联的内容：子女对逝去亲人的正常怀念、对养老问题的抱怨、寻物启事、家长里短……大量的无效信息几乎要将她淹没。

但玲灵没有放弃。她凭借着与凌异共同经历多次诡事后磨砺出的特殊“嗅觉”，以及女性特有的直觉和耐心，顽强地筛选着。她点开一个标题为《母亲走后，总感觉家里墙角有影子》的帖子，仔细阅读发帖人的描述，判断是心理作用还是真有异常；她打开《整理父亲遗物，发现一个画着怪画的旧木盒，有人懂吗？》的帖子，放大楼主上传的模糊图片，与记忆中凌异画下的符号草图对比；她甚至找到一篇文笔稚嫩、沉溺于悲伤的博文，作者提及外婆去世那晚“笑得像睡着了一样，却让我莫名害怕”，她也要反复咀嚼字里行间的意味。

时间在鼠标不间断的点击和页面永无止境的滚动中悄然流逝。窗外的天色渐渐从明亮的午后转向柔和的黄昏，相馆内的光线变得昏暗，但玲灵浑然不觉。她全部的精神都凝聚在那一方闪烁的屏幕上，仿佛在进行一场与无形对手的赛跑。

凌异没有打扰她。他静静地坐在工作台前，没有开灯，任由暮色将自己一点点吞噬。他的面前，摊开着那张带来不祥信息的老奶奶照片，以及旁边那张他亲手绘制的、线条扭曲狰狞的邪恶符号草图。他的目光像两盏冰冷的探灯，在两者之间来回移动，指尖无意识地在粗糙的纸面上，沿着符号那些令人不安的线条反复描摹。这不是简单的重复动作，而是他试图通过这种接触，去理解、去共鸣、去捕捉这符号中可能蕴含的哪怕一丝一毫的规律、意图或能量波动。

这符号的风格，带有一种古老的、亵渎性的美感，与河伯祠那些祭祀符号明显同出一源，但却更加复杂、更加精妙，线条的转折处透着一股乖戾和恶毒，仿佛经过了漫长岁月的“滋养”或是某种邪恶意识的“优化”。它绝不属于正常人类文明的范畴。它出现在一张普通的家庭照片上，其意义绝非简单的“标记”所能概括。是某种跨越维度的警告？是一个针对特定目标的召唤仪式的一部分？还是……它本身就是一个微型的能量传输或污染媒介，通过影像这种载体进行扩散？

各种可能性在凌异脑中碰撞，每一种都指向更深的黑暗。他感到太阳穴开始隐隐作痛，那是精神过度集中和接触负面信息带来的负荷。

就在相馆内的寂静几乎要凝固成实体的时候，电脑前的玲灵突然发出了一声极其压抑的、从喉咙深处挤出的抽气声！紧接着，是鼠标被快速连续点击的“咔哒”声和滚轮疯狂转动的“嗡嗡”声。

“凌老板！你快过来！看这个！还有这个！这个！”玲灵的声音变了调，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一种发现恐怖真相时的激动，她甚至顾不上压低音量。

凌异像一头被惊动的猎豹，瞬间从椅子上弹起，几步就跨到了电脑前。屏幕上，玲灵已经利用分屏软件，同时打开了四五个来自不同网络社区、发表时间跨度从两年前到上个月不等的帖子截图。她将它们并排排列，如同警察在分析案情线索，并在旁边调出了一张详细到可以看清每条小巷的电子地图。

“你看这个帖子，”玲灵的声音急促，指着左上角的一个截图，“发帖时间是去年三月，Ip显示在河西区。楼主说他爷爷去世后，他们在整理遗物时，发现老人常年握在手里盘玩的一串檀木佛珠上，有一颗珠子的背面，刻着一个‘像小孩子乱涂鸦的歪扭图案’，当时觉得可能是老人自己闲来无事刻着玩的，就没在意。但你看他后来补充的细节，说那图案看久了让人觉得心里发毛！河西区柳巷就在这里——”玲灵的手指用力地点在电子地图的一个位置上，那里距离老河道的主干道直线距离不过七八百米。

“还有这个，半年前的帖子，”玲灵迅速切换到另一个截图，“发帖人住桂花苑，她描述外婆去世前大概半年，就开始频繁做噩梦，总说梦见‘水鬼’冰凉的手抓她的脚踝，要拖她下水。老人去世后，她们整理床铺，在褥子最底下发现一张折叠起来的、边缘发黄的旧黄纸，上面用像是朱砂的红色颜料画了个‘完全看不懂的鬼画符’，她妈妈觉得不吉利，当场就烧掉了。桂花苑在这里——”另一个醒目的标记点被钉在地图上，恰好位于老河道一个支流拐弯处的岸边，几乎就是临水而建！

“最让人头皮发麻的是这个！上个月的帖子！”玲灵点开一个最新的截图，语气带着颤音，“发帖人的住址直接写着红星桥对面那片待拆迁的老居民区！他说他父亲身体一向硬朗，去世前毫无征兆，走的时候面容非常‘安详’，带着笑。但他们在整理老人床头柜时，在最底层的抽屉深处，发现了一个生锈的铁皮糖果盒子，里面除了一些老邮票、旧粮票，竟然还有一块鸡蛋大小的、沉甸甸的黑色石头，石头上天然有着凹凸纹路，但仔细看，那纹路竟然组成了一个‘让人非常不舒服的、恶心的花纹’！帖子下面还有好几个邻居回复，说自家老人去世前后也遇到过类似怪事，有的梦见黑水，有的留下奇怪物件！”

玲灵一边语速极快地解释着，一边用软件在地图上将这几个帖子中提及的大致地址，用刺眼的鲜红色标记点精准地标注出来。一个，两个，三个……当第七个、第八个红点接连出现在地图上时，凌异和玲灵的呼吸几乎同时停滞了！

这些地点，看似随意散布在老城区不同的街道和社区，彼此之间似乎毫无关联。然而，当它们的坐标被投射到以那条蜿蜒老河道为绝对核心的地图上时，一幅令人脊背发凉的图景出现了——所有这些报告异常事件的地点，竟然都毫无例外地分布在老河道两侧一定范围内！它们像众星拱月般，隐隐约约地环绕着那条沉默流淌的河水，形成一个虽然不规则、但趋势极其明显的扩散带！尤其是红星桥附近，标记点最为密集，几乎连成了一小片！

“不是孤例！这绝对不是巧合！！”玲灵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长期寻找的线索终于串联成线时带来的巨大冲击，“这个符号！或者它背后代表的那个‘东西’！它的影响是持续性的！从几十年前的历史旧案，一直到最近！它就在老河道里，或者依附于河道存在！它就像一种……一种无形的寄生虫，或者一种能量场，在通过某种我们无法完全理解的方式，影响着进入其辐射范围的人！尤其是那些年纪大、阳气可能较弱、或者像李阿姨婆婆那样，长期与河水有接触的老人！它是在……标记他们！”

这个发现的冲击力是毁灭性的。它瞬间将之前所有看似独立的恐怖点——民国时期的离奇溺亡、红星招待所的“第十三人”、赵卫国一家的悲剧、周明轩的噩梦纠缠、乃至刚刚发生的李阿姨婆婆的诡异去世——全部用一根名为“老河道邪恶能量场”的恐怖丝线串联了起来，编织成一张笼罩了这片区域数十年的、无声而致命的巨大蛛网！而他们，直到此刻，才勉强看清了这张网的一角！

凌利的目光死死锁在地图上那些如同血迹般刺眼的红点上，脸色阴郁得能滴出水来。情况恶劣到了极点。他们面对的，不再是一个可以定位、可以尝试规避的单一灵体，而是一种弥漫在特定地理环境中的、具有主动性和侵蚀性的邪恶力量。基金会那群疯子所追寻的“古老能量源头”，其真面目恐怕正是这种如同环境瘟疫般的存在！

“还有更诡异的细节，”玲灵强迫自己从巨大的震惊中稍微冷静下来，指着其中一个去年底的帖子补充道，“这个发帖人提到，他母亲去世后大概头七那几天，他总感觉家里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怪味，像是……像是河底淤泥混杂着死水的那种腥臭味，而且夜深人静时，能听到非常轻微的、持续的滴水声，就像水龙头没关紧。但他检查了家里所有水管、地漏，甚至楼上的邻居，都找不到声音来源。这种现象，和周明轩老师之前描述的……”

话说到一半，玲灵的声音戛然而止。她像是被一道突如其来的闪电击中，整个人僵在了电脑椅上，脸色在屏幕冷光的映照下，“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如纸！瞳孔因为极致的惊恐而急剧收缩！她猛地转过头，目光死死抓住凌异，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恐惧尖锋，几乎破音：

“凌老板！那个李阿姨！她今天一直拿着那张照片！她跟我们说话的时候离得那么近！她……她碰过那张带着符号能量的照片！她会不会……会不会也已经被……”

玲灵没有勇气再说出那个完整的句子，但那个足以让人血液冻结的可怕猜想，已经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地刺穿了两人之间最后的侥幸！如果这种诡异的“标记”或者“能量污染”，不仅仅通过地域环境辐射，还能通过接触被“污染”的物品（比如那张成为了能量容器的照片）进行二次传播……那么，今天亲手将照片带来、并长时间持有它的李阿姨，甚至是通过灵视直接“阅读”了照片异常能量的凌异，以及近距离接触过照片的玲灵自己……他们三人，是否在不知不觉中，也已经踏上了被那无形蛛网粘住的命运？

一种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冰冷恐惧，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了相馆内的每一寸空间，将两人死死地按在了绝望的深渊边缘。邪恶，从未如此接近。它不再是一个需要去调查的客体，而是可能已经悄然附着在了他们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