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视照相馆 第11章 水痕惊魂与暂时的平静

玻璃门上那歪歪扭扭、如同垂死之人用尽最后力气划出的“回来”二字，像两把冰铸的匕首，狠狠刺入凌异和玲灵的视网膜。相馆内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粘稠、湿冷的压抑感，温度计的水银柱似乎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跌。之前从红星招待所带回来的那股若有若无的阴寒，此刻骤然变得清晰而逼人，如同 invisible 的触手，缠绕上他们的脚踝，向上蔓延。

玲灵吓得倒抽一口冷气，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下意识地死死攥住了凌异的手臂，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外套里。她能感觉到自己掌下凌异手臂的肌肉瞬间绷紧，如同拉满的弓弦。“凌……凌老板，那……那是什么？！”她的声音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带着哭腔，目光死死锁住门上那诡异的水痕，仿佛那是什么活物，随时会扑过来。

凌异没有立刻回答。他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急促地撞击着，肾上腺素急剧分泌，驱散了部分疲惫，让他的感官变得异常敏锐。他强迫自己冷静，像一台精密的仪器开始扫描环境。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缓缓扫过相馆的每一个角落：陈列架上那些蒙尘的老相机镜头，此刻像无数只冰冷的眼睛，沉默地注视着这突如其来的异变；墙角堆积的阴影似乎比平时更加浓重，仿佛有什么东西正潜伏其中；甚至连空气中飞舞的尘埃，都似乎减缓了飘落的速度，带着一种不祥的凝滞感。

他轻轻但坚定地挣脱了玲灵冰冷的手，做了一个示意她留在原地的手势。然后，他像一头警惕的猎豹，一步步缓慢地挪向玻璃门。脚下的木地板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在这死寂的环境里显得格外刺耳。他没有直接用手去触碰那些水痕，而是在距离门板半米处停下，身体微微前倾，仔细审视。

水痕非常新鲜，边缘处还有细微的水珠正在缓慢汇聚、下淌，在门板上留下蜿蜒的痕迹。水渍清澈，就是普通的水，但出现在这里，在这个时间点，本身就极不寻常。相馆的门窗紧闭，室内干燥，绝无冷凝水能形成如此清晰字迹的可能。更重要的是，凌异能清晰地感知到，那水痕上附着着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阴冷的意念残留——一种混合着怨毒、焦急、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渴望的情绪碎片。这感觉，与他触碰那张黑白集体照以及在304房间感受到的如出一辙，只是更加直接，更像是一种……警告，或者说，召唤。

是那个“东西”！它不再满足于停留在废弃的招待所或照片的二维世界里，它已经将触角伸到了这里，这个凌异视为堡垒的相馆！是因为他们胆大包天地从304房间带回了属于赵卫国和“豆豆”的遗物，像偷火者一样窃取了它的秘密，从而激怒了它？还是因为他们探查到了“豆豆”这个核心的名字，如同念动了禁忌的咒语，使得它与现实世界的联系变得更加紧密？

凌异的心沉了下去。情况比他预想的更糟。这东西不仅存在，而且具备某种程度的“行动力”和“感知力”，能够追踪物品，甚至可能……锁定特定的人。

他深吸一口气，那冰冷的空气刺痛了他的肺部。他走到柜台后，拿出一卷厚厚的、吸水性强的厨房纸巾。当他用纸巾覆盖上门上的水痕时，指尖隔着纸张仿佛都能感受到一丝残留的、滑腻的寒意，如同触摸了深井里浸泡多年的石头。他用力地、彻底地将那些字迹擦去，直到玻璃门恢复光洁，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然后，他转过身，面对脸色惨白、仍处于惊惧中的玲灵。他需要稳住她，至少是现在。

“没事了。”他开口说道，声音刻意保持着一贯的平稳，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仿佛刚才只是处理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小麻烦，“可能是室内外温差太大，形成的冷凝水恰好沿着门上的灰尘痕迹流下来了，巧合形成了像字的形状。”他知道这个解释漏洞百出，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门上的灰尘分布均匀，绝非能形成如此清晰笔画的状况。但他必须给玲灵一个暂时能接受的、不那么惊悚的理由。

玲灵显然不信，她指着光洁如新的玻璃门，声音依旧发颤：“可是那明明……那形状，那感觉……凌老板，你别骗我，那绝对不是巧合！”

“玲灵。”凌异打断她，向前走了两步，眼神变得异常严肃，甚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直视着她的眼睛，“你听着，有些领域，就像深不见底的泥潭，知道得越多，陷得就越深，也越危险。你现在转身离开，回到你的咖啡馆，忘记关于红星招待所的一切，忘记那张照片，或许还来得及。这件事，从一开始就不是你这样一个普通女孩应该掺和的。”

他的语气沉重而真诚。红星招待所背后隐藏的真相，牵扯到夭折的孩童、精神可能崩溃的父亲，其蕴含的悲伤和怨念深不见底。如今，这灵异力量更是展现出超乎寻常的追踪和警示能力，其危险性已然升级。他不能让玲灵——这个偶然闯入他封闭世界的、充满活力的女孩——因为自己的缘故，继续深陷这片未知而危险的迷雾。一种罕见的、名为“责任感”的情绪，在他心中滋生。

玲灵看着凌异那双深不见底、此刻写满了严肃警告的眼睛，又下意识地瞥了一眼那扇刚刚写下诡异词语、此刻却空无一物的玻璃门。冰冷的恐惧感是真实的，如同细小的冰针扎在她的皮肤上。但与此同时，一种奇怪的不甘和愈发旺盛的好奇心，像藤蔓一样缠绕住她的心脏。她想起了自己接连几晚无法摆脱的、关于湿漉漉黑影的噩梦，想起了触碰照片时那瞬间的冰冷窒息感。她清楚地意识到，从她拿着那袋旧照片走进这间相馆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被无形的丝线缠住了脚踝。现在选择逃避，真的能保证安全吗？还是说，只会让她在无知无觉中，独自面对更可怕的未知？

而且，凌异此刻独自承担一切、试图将她推开的姿态，反而激发了她性格中倔强和讲义气的一面。

“凌老板，”她抬起头，虽然眼底的惧意仍未完全散去，但更多的是一种下定决心的坚定，“我知道危险。我很害怕，我不否认。但我已经卷进来了，不是吗？它……那个东西，好像也盯上我了。我一个人回到空荡荡的公寓，可能只会更害怕，胡思乱想。而且，”她顿了顿，语气变得认真，“我觉得我能帮上忙，就像刚才，如果不是我查到‘豆豆’的线索，我们可能还在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转。你就把我当成……一个临时的、专门处理信息和对外沟通的助手，好不好？多一个人，多一双眼睛，多一个脑子，总不是坏事。”

凌异沉默地看着她。玲灵的坚持和勇气超出了他的预料，也让他感到一丝棘手。她的话不无道理，她确实已经被波及，让她独自离开未必是保护，反而可能让她处于更不可控的危险之中。更重要的是，她所展现出的信息挖掘能力、沟通技巧以及在这种诡异压力下仍能保持的几分镇定，确实是他这个习惯于孤身作战的人所缺乏的。她的存在，像一束阳光，强行照进了他封闭已久的世界，虽然刺眼，却也可能带来生机。

相馆内陷入了短暂的寂静，只有老旧挂钟秒针走动的“滴答”声，此刻听起来竟与那幻听中的滴水声有几分诡异的相似。那股湿冷的压抑感，在门上的水痕被擦去后，似乎稍微减弱了一些，如同退潮般缓缓缩回阴影深处，但它并未真正消失，更像是一种警告后的暂时蛰伏，等待着下一次机会。

最终，凌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了一些。他移开目光，转向工作台上那个锁着铁盒的柜子，算是默认了她的留下。“随便你。但记住，”他的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冷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底线，“一切行动必须听我指挥，尤其是……绝对不要单独接触任何从红星招待所带来的东西，特别是那个铁盒。好奇心会害死猫。”

“明白！我保证！”玲灵如释重负，用力地点了点头，脸上甚至挤出了一丝勉强的笑容，试图驱散空气中残留的紧张气氛。

接下来的几天，相馆维持着一种脆弱的、表面上的平静。凌异用从旧货市场淘来的、画着扭曲符文的黄色符纸（明知大概率是心理安慰，但此刻任何可能的屏障都值得尝试）将那个锈迹斑斑的铁盒里三层外三层地包裹起来，然后锁进了工作台下最坚固的一个带密码锁的金属柜里。玲灵则继续利用她的笔记本电脑和人脉网络，像一只不知疲倦的蜘蛛，在信息的蛛网上试图捕捉关于赵卫国或王娟下落的蛛丝马迹，但进展如同陷入泥潭，缓慢得令人焦虑。

凌异则开始更加系统地为可能到来的正面冲突做准备。他翻出了一些落满灰尘的、关于地方民俗志和志怪传说的书籍，尽管里面大多是无稽之谈，但他仍希望能找到一两条可能有用的信息。他仔细检查并加固了相馆所有的门窗插销，甚至在门槛和几个关键的窗台下，小心翼翼地撒上了一圈粗盐——这是他从某个早已遗忘出处的传说里看来的、最广为流传的辟邪方法之一。

两人之间形成了一种微妙而日渐默契的工作关系。玲灵自然而然地承担起了相馆的日常运营：清扫积年的灰尘，擦拭蒙尘的橱窗，接待那些偶尔上门、想要翻拍老照片或购买特殊胶卷的怀旧客户，同时继续进行她的信息挖掘工作。而凌异则依旧沉浸在他的暗房和修复工作中，只是眼神中多了一份时刻保持的警惕，如同守护领地的孤狼，敏锐地感知着周围环境的任何细微变化。

期间，他们接待了一位想要将父母泛黄的结婚照放大装裱的老奶奶，整个过程平淡而温馨，仿佛时光又倒流回了玲灵闯入之前那段与世隔绝的宁静岁月。阳光好的时候，光柱透过橱窗，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尘埃，甚至带来几分慵懒的暖意。

但凌异和玲灵都心知肚明，这平静仅仅是暴风雨来临前短暂的间歇。玻璃门上那转瞬即逝的水痕、304房间里挥之不去的滴水声、黑白照片中那个湿漉漉的恐怖身影……这些画面如同灼热的烙印，深深铭刻在他们的记忆里。那个来自红星招待所的、充满怨念的呼唤——“回来”——像一句未曾完念的诅咒，沉甸甸地悬在头顶，不知何时就会彻底应验。

他们迫切需要一个新的突破口，一个能打破目前僵局、让他们从被动应对转为主动出击的契机。或者，至少需要一个能让他们的神经暂时从这高度紧张中解脱出来的缓冲事件。而命运，似乎听到了他们的心声，很快，这个机会就以一种看似平常、却暗藏玄机的方式，叩响了“时光相馆”的门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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