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假期第三天的阳光,透过旅馆窗帘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狭长的光斑。任正浠直到上午九点才悠悠转醒,连日来的疲惫在这场酣睡中被彻底驱散。他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起身收拾行李,帆布包里除了几件换洗衣物,还整齐地叠放着那份与省环科院的合作意向书副本。退完房,他抬手拦了辆三轮摩的,朝着石市汽车站驶去。
秋阳正好,街道两旁的法国梧桐叶开始染上金黄。摩的在车流中穿梭,任正浠望着窗外掠过的街景,脑海里还在盘算着电缆厂改制的细节。行至一个十字路口,他付了车钱,刚踏上斑马线,一辆黑色桑塔纳 2000 突然从右侧车道急驶而来,车头直指他的前方,显然是想抢在绿灯熄灭前冲过去。
刺耳的刹车声骤然响起,轮胎与地面摩擦出刺鼻的焦味。任正浠下意识后退半步,心脏砰砰直跳。车窗猛地降下,露出一张怒气冲冲的脸:“你找死啊!没长眼睛?”
任正浠皱着眉刚想理论,却在看清司机面容的瞬间愣住了 —— 那张略带痞气的脸上,一双眼睛正瞪得滚圆,赫然是几个月前在西餐厅偶遇的许飞。几乎是同时,两人异口同声:“是你?”
许飞愣了两秒,随即爆发出一阵大笑,推开车门跳下来:“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任老弟!怎么着,这是要去哪儿?” 他上下打量着任正浠肩上的帆布包,“出差刚回?”
“准备回岔口镇。” 任正浠指了指不远处的汽车站。
“回岔口镇?” 许飞眼睛一亮,一把抓住任正浠的胳膊,“正好,别坐车了,跟我走!”
“去哪儿?” 任正浠被他拽得一个趔趄,有些哭笑不得,“我得赶时间。”
“赶什么时间!” 许飞不由分说地拉着他往车上塞,“带你去见识见识世面,参加个酒局。”
“酒局?” 任正浠挣开他的手,“没兴趣。”
“嘿,你这人怎么回事?” 许飞梗着脖子,脸上露出激将的神色,“是不是怕了?我跟你说,今儿这局里有个主儿,那酒量才叫厉害,号称‘千杯不醉’,我都被他喝趴下过好几次。”
任正浠看着他那副咋咋呼呼的模样,心里清楚这是激将法。但他也确实好奇,能让许飞如此推崇的 “酒神” 究竟是何方神圣,加上重生后他发现自己的酒量似乎异于常人,倒也想借此机会试探一番。思忖片刻,他松开了紧握帆布包的手:“行,去看看。”
桑塔纳 2000 在市区里七拐八绕,最终停在一栋不起眼的灰色建筑前。建筑门口没有挂牌,只有两盏仿古宫灯悬在门楣下,门口站着两个穿着黑色西装的壮汉,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四周。任正浠下车时,瞥见旁边墙上挂着的路牌 ——“省公安厅家属院后街”。
“这地方叫‘酒仙俱乐部’,名字是土了点,但里面的玩意儿可不含糊。” 许飞拍了拍他的肩膀,领着他穿过厚重的木门。一进门,一股浓郁的酒香混合着雪茄味扑面而来,装修风格带着九十年代特有的奢华,暗红的地毯,金色的立柱,墙上挂着几幅临摹的名家字画。
两人上了二楼,推开一间 KtV 包间的门,任正浠瞬间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咋舌 —— 长方形的茶几上,整整齐齐地摆着十瓶茅台酒,瓶身上的红绸带在灯光下晃眼。地上还放着两箱未开封的茅台。
包间中央的沙发上,坐着一个二十三四岁的青年,穿着一件看似普通的白色 t 恤,袖口却露出一截劳力士的表链。他脚边扔着几个空酒瓶,见许飞带人进来,眼皮抬了抬,声音带着一丝慵懒:“许飞,你这是找帮手来了?”
“这是我兄弟,任正浠,特能喝!” 许飞唾沫横飞地吹嘘着,又转向任正浠,“这位是于艺晨,这儿的老板。”
于艺晨?任正浠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目光落在对方手腕的名表和指间的翡翠扳指上。能在公安厅隔壁开这样一家俱乐部,背景显然不简单,但许飞没多介绍,他也不便多问,只是礼貌性地点了点头:“于老板,幸会。”
于艺晨似乎对许飞的吹捧很感兴趣,他打了个响指,门口的服务员立刻端来一大盆花生米:“既然是许飞带来的朋友,那就别客气了。怎么喝,任兄弟说了算。”
任正浠看着桌上的茅台,又看了看那盆花生米和一小盆卤猪头肉,这种简单粗暴的喝法倒是头一次见。他心里那点文人式的矜持被酒瘾冲散,索性拿起一瓶茅台,拧开瓶盖:“那就不客气了,于老板请。”
“爽快!” 于艺晨眼睛一亮,抄起一瓶茅台,与任正浠的酒瓶重重一碰,“砰” 的一声脆响在包间里回荡。
三人就这样坐在沙发上,没有酒杯,直接对瓶吹。许飞喝到第三瓶时,已经趴在茶几上不省人事,嘴里还含糊地喊着 “再来一瓶”。于艺晨喝完第四瓶时,脸色已经红得像煮熟的螃蟹,额头上布满汗珠,却依旧不肯认输,一边灌酒一边大喊痛快。
任正浠则像是没事人一样,手中的酒瓶空了又满,满了又空。当第五瓶茅台见了底,他才微微感到一丝暖意从胃里升起,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不适。他看着眼前醉态百出的两人,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 重生后的身体,酒量竟然深不可测。
“不行了…… 不行了……” 于艺晨把空酒瓶往桌上一磕,舌头已经有些打结,“任兄弟…… 你这酒量…… 是个狠人……” 他说话时,眼睛却还在盯着桌上剩下的几瓶茅台,显然是心有不甘。
任正浠放下酒瓶,拿起纸巾擦了擦嘴角,看着于艺晨那副既佩服又不甘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于老板承让了,只是今天状态好罢了。”
“状态好?” 于艺晨打了个酒嗝,突然坐直了身体,眼神变得清明了几分,“我在这圈子里混了这么久,没见过像你这么能喝的。说吧,在哪儿高就?”
“岔口镇,一个小地方。” 任正浠没有隐瞒,简单介绍了自己的身份和工作。
于艺晨听得很认真,时不时点点头,却对自己的背景只字未提,只是含糊地说自己做点 “小生意”。任正浠见状也不再追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尤其是在这种场合认识的人。
“痛快!今天算是交了你这个朋友!” 于艺晨突然伸出手,紧紧握住任正浠的手,“以后有空常来,咱们接着喝!”
“一定一定。” 任正浠也用力回握住他的手。
眼看时间不早,任正浠起身告辞:“于老板,许飞就麻烦你照顾了,我得赶最后一班车回岔口镇了。”
“赶什么车!” 于艺晨大手一挥,朝门口喊了一声,“小李!”
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年轻人应声而入。于艺晨指了指正浠:“开我的车,送任书记回岔口镇,路上小心点。”
“不必了,太麻烦……” 任正浠想拒绝。
“麻烦什么!” 于艺晨打断他,“我说送就送,难道你看不起我?”
任正浠看着他那副不容置疑的模样,知道再推辞反而显得矫情,便不再坚持:“那就多谢于老板了。”
临别时,于艺晨拍着任正浠的肩膀,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任兄弟,以后有机会我们继续畅饮,祝你回去之后工作顺利”
“借于老板吉言。” 任正浠笑了笑,也是个妙人,坐上了于艺晨的黑色奥迪。
车子驶离市区,汇入通往岔口镇的国道。任正浠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飞逝的夜景,脑海里回放着今晚的酒局。于艺晨的身份依旧是个谜,但这个人的豪爽和酒量,倒是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