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下午,县委县政府办公楼里便出现了微妙的变化。原本按部就班的 “汇报工作” 变得频繁起来,有的干部抱着文件夹,以汇报工作名义走进分管领导办公室,尤其是县委常委办公室内,有的汇报内容不过三两句,却特意停留许久刷存在感,顺带提及对空缺岗位的看法,暗示自己 “愿意服从组织安排,挑起重担”。
与此同时,许多领导的办公室电话也成了 “热线”,要么是下属请求 “汇报工作”,要么是老同事、老领导打来电话,为特定人选打招呼。
还有人以 “联络感情” 为由,邀请领导干部晚上吃饭、喝茶,实则想借机拉近关系,为后续争取岗位铺路。
这种看似常规、实则为人事铺路的举动,是官场人事调整期的常态,每一次岗位空缺,都是干部调整的契机,谁能抓住机会,往往取决于与上级领导的关系、自身的实绩,以及对时机的把握。毕竟在官场中,“主动争取” 远比 “坐等机会” 更易获得青睐。
11 月 21 日,周六,冀北平原的初冬已带着刺骨的寒意,这天是任正浠外婆吕春兰的七十岁生日,早在半个月前,任正浠的母亲黄明灵就多次打电话叮嘱,让他务必腾出时间来舅舅家陪外婆过生日。
一大早六点多,任正浠就起床了。他从县城家里推出父亲任远山之前留给他用的嘉陵牌摩托,这是 1994 年任远山托人从县城供销社买的,虽然已经用了四年,但保养得很好,启动时依旧顺畅。
戴好棉手套和围巾后,任正浠骑着摩托车往下关乡水口村赶,乡间土路结着薄霜,车轮碾过路面时发出 “咯吱” 声,两旁的白杨树光秃秃的,寒风刮在脸上像刀子割一样。
不到四十分钟,任正浠就到了舅舅黄明华家门口。还没进门,就听到院子里传来嘈杂的人声,有村民的谈笑声,有杀猪时的吆喝声,还有锅碗瓢盆的碰撞声。
他停好摩托车走进院子,一眼就看到院子中央围了一群村民,舅舅黄明华正和几个村民在杀着鸡鸭。
任正浠的父母早已到场,父亲任远山穿着蓝色劳动布褂子,手里拿着一把尖刀,正和几位村民围着刚杀好的黑猪忙碌,手里的尖刀熟练地分解着猪肉,额头上渗着汗珠却满脸笑意,时不时跟身边的人讨论 “哪块肉适合做红烧肉”。
母亲黄明灵则、舅妈陈凯丽和几个中年妇女围在墙角的菜筐旁,一边摘白菜、萝卜,一边聊着家常。表哥黄磊蹲在灶台边,正往大铁锅里添柴火,锅里的水已经冒起了热气。
看到这一幕,任正浠心里涌起一股暖意,这种久违的乡土气息,让他暂时忘却了官场的复杂与压力。
冀北农村向来有 “老人过寿、邻里相帮” 的习俗,只要没有深仇大恨,村民都会主动上门。吕春兰在村里人缘好,黄明华又想 “大办一场”,大家来得格外踊跃。在基层乡村,红白喜事向来是 “全村出动”,这种互助不仅是世代相传的习俗,更是维系邻里关系的重要纽带。
“正浠来了!” 黄磊最先看到任正浠,连忙站起身,手里还拿着烧火棍,脸上满是笑容。
院子里忙碌着的人听到喊声,都纷纷停下手里的活,齐刷刷看向门口的任正浠。随后,有人率先开口打招呼:“正浠快进!”“老太太正念叨你呢!” 任正浠对舅舅这边村里人大都不熟,但每个人看他的眼神都带着热情,甚至有几分恭敬。
任正浠心里清楚,这份热情与恭敬,并非因为他是黄明华的外甥,而是因为他的身份,晋宁县常务副县长。
在农村,“官” 的身份自带影响力,村民们都想跟他交好,留个好印象,万一以后家里遇到需要政府协调的事,或许能搭上个话。
就连今天主动来帮忙的村民,也有不少是冲着他的身份来的,知道他要来,都想在他面前刷个存在感。这是农村人情世故与官场影响交织的结果,也是基层社会的真实写照。
“外婆,祝您生日快乐!” 任正浠走到坐在屋檐下的外婆吕春兰面前,递上一个事先准备好的红色信封,里面装着 2000 元现金,还有一个包装好的收音机,“这收音机您平时听个戏、听个新闻,方便。”
吕春兰接过红包和礼物,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拉着任正浠的手不停念叨:“回来就好,还买这么多东西干啥?你工作忙,能抽出时间来,外婆就高兴了。”
任正浠陪外婆聊了几句,便走到院子中的灶台边,接过黄磊手里的烧火棍:“哥,我来烧会,你去歇会。” 说着,他蹲下身,往灶膛里添了几根柴火,火焰瞬间旺了起来,映得他脸上暖洋洋的。
黄磊也没客气,坐在旁边的小板凳上,和任正浠闲聊起来,话题从村里的收成聊到乡里的变化。
一开始,其他村民虽然也在院子里忙碌,但说话都小心翼翼的,偶尔看向任正浠时,眼神里还带着几分敬畏,院子里的气氛有些压抑。
可聊着聊着,大家发现任正浠毫无架子,不仅主动跟村民打招呼,还问起他们家里的收成、孩子的上学情况,甚至帮着递菜、搬桌子,渐渐的,村民们也放松下来,说话变得随意,院子里又恢复了之前的热闹,谈笑声、吆喝声此起彼伏。
就在这时,院子门口突然传来一阵热闹声,任正浠转过头望去,只见黄智锋领着一个穿着深灰色夹克,头发梳得整齐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黄智锋是水口村村支书,平时在村里威望不低,他一进门就朝着黄明华喊道:“明华,快出来!胡乡长亲自来给你母亲祝寿了!”
黄明华一听胡乡长,连忙放下手里的刀,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快步迎上去:“胡乡长?您怎么来了?快进屋坐!”
他脸上满是惊喜,语气里带着几分激动,在农村,乡长就是天大的官,平时想见一面都难,现在对方主动上门祝寿,他怎么能不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