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像是一颗石子,在任正浠心里激起涟漪。他走出县政府办公楼时,阳光正好照在台阶上,可他却觉得心里有些沉重。
钱文进的叮嘱,再加上之前钟原拉拢时的态度,足以说明县委书记和县长之间的矛盾已经摆上了台面。
在官场里,“书记主政,县长主抓” 本是常规分工,但钟原作为市委常委兼任县委书记,权力更大,却急着搞政绩项目,想把财政大权牢牢抓在手里。
钱文进从基层一步步上来,更清楚晋宁的实际情况,想先补民生短板,两人的思路差异必然会导致工作上的分歧。
任正浠暗自叹了口气,要是非要选一边,他确实更倾向于钱文进。
钟原急功近利,一旦项目出了问题,作为财政局长的他很可能会被推出来担责。
而钱文进务实,凡事从民生出发,跟着这样的领导干事,既能出实绩,也不用担心背黑锅。
但眼下他只是个正科级的财政局长,夹在两位县级主官之间,最好的选择还是保持中立,否则一旦站错队,不仅会影响自己的前途,还可能耽误县里的工作。
他正想着,口袋里的摩托罗拉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掏出一看,屏幕上显示的是 “文卫兵”,任正浠心里一紧,连忙按下接听键,语气恭敬:“文书记,您找我有什么吩咐?”
文卫兵是他的老领导,1995 年他刚到岔口镇当副镇长时,文卫兵就是镇党委书记,当时就全力支持他整改电缆产业、发展生态农业。后来文卫兵晋升县委常委,依旧关心他的工作,这份知遇之恩,任正浠一直记在心里。
在官场里,老领导的提携和支持至关重要,对老领导保持恭敬,既是情理之中,也是官场规则的基本要求。
电话那头的文卫兵没有多余的寒暄,声音干脆利落:“正浠,我现在在县委办公楼,你马上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好的,我这就过去。” 任正浠立刻应下,挂断电话后,心里不禁犯起了嘀咕。他刚从县政府出来,文卫兵就打电话让他去县委,显然是在县委楼上看到了他的动向。
在官场里,领导对下属的动向往往很关注,尤其是排名第二的县委副书记这样的关键岗位,既要协助书记抓党务,也要配合县长抓工作,对县府两院的人员流动更是上心。文卫兵让他立刻过去,肯定不是简单的聊天,多半是有重要的事要跟他说。
任正浠不敢耽搁,转身快步往县委办公楼走。刚到四楼县委副书记办公室门口,就发现文卫兵的秘书没在外面值班。他抬手敲了敲门,里面传来文卫兵的声音:“进来。”
推开门,一股淡淡的茶香扑面而来。文卫兵正坐在靠窗的藤椅上泡茶,面前摆着一套紫砂茶具,热水壶在电炉上冒着热气,1998 年的基层办公室里,这样的茶具算是少见的 “讲究”,显然是文卫兵自己买来的。
“来了?坐。” 文卫兵抬头笑了笑,指了指对面的藤椅,“刚从钱县长那边过来?正好,尝尝我这新泡的碧螺春,是上次去苏省考察时带回来的。”
任正浠坐下后,文卫兵给他倒了杯茶。茶汤清澈,带着淡淡的清香,他端起来喝了一口,连忙称赞:“文书记,您这茶艺真是了得,这茶喝着比市面上买的醇香多了。”
“你小子,还是这么会说话。” 文卫兵笑骂了一句,眼里却没有丝毫责备,反而带着几分亲切,“跟我还来这套拍马屁的功夫?”
任正浠也笑了,他知道文卫兵这话是玩笑话。在岔口镇共事的一年多里,两人早已超出了普通的上下级关系,文卫兵不仅是他的领导,更像是他的长辈,这种轻松的对话,在官场里并不常见。
“说正事吧,” 文卫兵收起笑容,语气变得严肃起来,“你在中银挂职这半年,具体都做了些什么?跟我说说。”
任正浠不敢怠慢,详细汇报起来:“主要是负责汇市、股市、期市的数据汇总,每天整理《每日金融动态简报》报给领导。偶尔协调中银港岛和外汇局的工作,比如确认港币流动性补充、核查大额拆借交易。遇到境外机构抛售港币时,还会配合启动延迟放款机制。”
文卫兵认真听着,时不时点头,等任正浠汇报结束后,才感叹道:“你这小子,年纪轻轻就有这么好的机会,参与国家层面的金融工作,还立了个人二等功,将来的前途不可限量啊。”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郑重:“不过你要记住,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年轻干部最忌讳的就是骄傲自满,现在虽然有了些成绩,但不能飘。基层才是锻炼人的地方,踏实干事才是立身之本,别想着走捷径,更别搞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这些话都是官场里老领导对年轻干部的常用提点,看似普通,却藏着深刻的道理。在体制内,年轻干部容易因为成绩突出而被关注,但也容易成为别人的 “眼中钉”,保持低调、踏实干事,才能在复杂的官场环境里走得长远。
任正浠连忙点头:“文书记,您的话我记住了,以后一定踏实工作,不骄傲自满。”
文卫兵满意地点点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脸上露出几分愁容,轻声叹息道:“唉,你回来的也有些不是时候,现在县里的情况太复杂。”
任正浠闻言,没有接话,他只是个正科级的财政局长。文卫兵说的 “县里情况” 肯定涉及县委班子的核心矛盾,不是他这个层级能随意评论的。
一旦贸然回应,不仅会显得自己 “越位”,还可能卷入不必要的纷争,保持沉默才是最稳妥的选择。
在官场里,“不该问的不问,不该说的不说” 是基本分寸,尤其是涉及 “党政一把手” 的分歧,沉默是最好的应对方式。一旦贸然表态,就可能被贴上 “派系标签”,后续工作会寸步难行。
文卫兵也没指望他回应,他找任正浠来,一是想了解任正浠的挂职情况,二是想找个信得过的人 “吐吐槽”。
两人在岔口共事时就建立了超出上下级的信任,现在县里班子不睦,他心里憋得慌,跟任正浠说说,既能缓解压力,也能让任正浠提前 “踩准分寸”,避免以后卷入矛盾,这也算是他对任正浠一种间接的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