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正浠提着两箱岔口绿米、两瓶茅台和酱肉,站在马长青家门前轻轻叩门。
门 “咔嗒” 一声开了,探出一张清秀的脸庞。女孩梳着高马尾,额前碎发俏皮地垂着,浅杏色毛衣衬得皮肤白皙,只是那双亮晶晶的眼睛里,藏着几分促狭的笑意。
她不是美若天仙的惊艳,却带着青春少女特有的灵动,像枝刚冒芽的柳梢,透着股不服输的劲儿。正是马长青的女儿马韵清。
“哟,这不是任大局长吗?” 马韵清倚着门框,上下打量着任正浠手里的东西,嘴角勾起一抹讥诮,“又来给我爸‘汇报工作’了?这次带的是晋宁的特产,比上次送的烟酒还会讨我妈欢心嘛。”
任正浠握着礼品袋的手紧了紧,脸上泛起尴尬的红。他早知道马韵清对自己有偏见,总把他和那些逢迎拍马的官员归为一类,可每次见面被这般直白地挖苦,还是有些窘迫。
“韵清,我是来吃饭的,昨天马主任说让我过来的。” 他尽量让语气平和,避免跟这丫头起争执。毕竟马韵清才二十二岁,还是冀北大学经济专业的在读生,骨子里带着校园里年轻人特有的桀骜,跟她计较反倒落了下乘。
马韵清挑眉,刚要再说些什么,屋里传来马长青的声音:“是正浠来了吧?快让他进来,外面天寒地冻的,别冻着。”
任正浠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朝着屋里应声:“马主任,我来了。”
马韵清撇了撇嘴,不情不愿地侧身让开道,嘴里还小声嘟囔着:“哼,就会找我爸当靠山。”
任正浠没接话,提着东西走进客厅。马长青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见他进来,放下报纸站起身,脸上带着熟悉的爽朗笑容:“正浠,路上还好走吗?冀北这几天降温,没冻着吧?”
“托马主任的福,一路顺利,没冻着。” 任正浠连忙上前,将礼品袋放在墙角的置物架上,“一点家乡的土特产,不值钱,您和阿姨尝尝鲜。”
“你这孩子,每次来都带东西。” 马长青假意嗔怪了一句,眼里却满是笑意。
这时,厨房传来脚步声,于翠英系着围裙走出来,手里还拿着擦碗布,看到任正浠,脸上立刻堆起热络的笑:“正浠来啦?快坐快坐,我这刚炖好排骨,再炒两个菜就开饭。”
她转头瞪了马韵清一眼:“韵清,愣着干什么?快给正浠倒杯热茶,用我上次买的碧螺春。”
马韵清嘟囔着 “马屁精还配喝碧螺春”,慢吞吞地走到茶几旁,拿起搪瓷杯,从茶叶罐里捏了一小撮碧螺春茶叶丢进去,又往杯里倒了滚烫的开水,“咚” 地一声把杯子放在任正浠面前,茶水溅出几滴在桌面上:“任局长,请喝茶。”
任正浠没在意,拿起杯子说了声 “谢谢”。马长青见状,无奈地摇了摇头,指着马韵清:“你这孩子,越来越没规矩。”
马韵清不服气地坐回沙发另一头嘟囔着什么,马长青见状心里叹了一口气。
马长青在沙发上坐下,指了指对面的位置:“正浠,坐,跟我说说,你到财政局这大半年,工作顺不顺利?上次你说的小金库整治,后来怎么样了?”
任正浠坐直身子,打开了话匣子:“马主任,小金库整治还算顺利。全县 23 个县直单位、15 个乡镇的违规资金,总共回笼了 870 万。其中 500 万补了教育经费的窟窿,县一中的教学楼和石洼乡小学的课桌都解决了;剩下的 370 万划到了扶贫专户,下个月就能拨给宁关镇、河池镇修通村路。”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后来我们还推进了财政改革,用零基预算替代了原来的基数法,先在教育局、农业局和财政局试点。要求试点部门全口径梳理收支,连学校的赞助费、农业局的技术服务费都得报上来,再按‘民生必需>发展急需>一般项目’排序。现在三个月过去了,效果还不错,教育和农业的资金都精准到了具体项目上,没再出现资金沉淀的情况。”
“呵,任局长真是会说话。” 马韵清坐在一旁的单人沙发上,把玩着手里的发绳,突然插话,“只说成绩不说问题,是不是把不好的都藏起来了?比如哪个部门不配合,你是不是又找县委施压了?”
任正浠的脸瞬间红了。他没想到马韵清连这些都猜到,而且还故意挑刺。
确实,改革初期有单位抵触,县纪委也介入了,但那都是按规矩办事,可被马韵清这么一说,倒像是他滥用职权似的。
马长青皱起眉头,瞪了马韵清一眼:“韵清!大人谈工作,你插什么嘴?正浠推进改革,难免会遇到阻力,按制度办事有什么错?”
马韵清不怕他,吐了吐舌头:“爸,我就是随口问问嘛。再说了,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
马长青气得直瞪眼,却又无可奈何。这女儿从小被他和于翠英宠着,性子野得很,谁的话都不听。他只能转向任正浠,语气带着歉意:“正浠,你别跟这丫头一般见识,她还小,不懂事。”
任正浠连忙摆手:“马主任,没事。韵清说的也是事实,改革初期确实有阻力,多亏了县委的支持,才能顺利推进。”
他话锋一转:“上次,省经贸委牵头搞工业企业调研,您特意让调研组把晋宁的电缆企业列为重点,还帮我们协调了市统计局的数据。有了那些数据,我们才能精准测算电缆产业的税收贡献,在制定财政扶持政策的时候也更有底气。”
马长青点点头,脸上露出赞许的神色:“你能想到把产业数据和财政政策结合起来,说明你确实用了心。晋宁的电缆产业,从 1996 年的 5000 万销售额,到 1997 年突破 8000 万,按这势头,今年说不定能破亿。“
马长青顿了顿,继续说道:“晋宁县电缆产业能有今天的成绩,你在岔口打下的基础功不可没。现在你到了财政局,还能想着继续扶持这个产业,难能可贵。”
“全靠您的指点。” 任正浠诚恳地说,“1996 年电缆厂改制的时候,您就提醒我,要注重技术合作和产业链延伸。后来我们引进了海涅公司的设备和环科源创的技术,才让产品从普通电缆升级到环保高压电缆,利润率也从 15% 提到了 18%。现在岔口电缆产业园已经有 34 家企业,去年的税收贡献占全县工业税收的 35%,这些都离不开您当初的建议。”
“哼,又开始拍马屁了。” 马韵清在一旁小声嘀咕,“不就是会说好听的嘛,有什么了不起的。”
马长青的脸色沉了下来,严肃地看着马韵清:“韵清!你给我闭嘴!正浠比你才大一岁,现在已经是正科级的财政局局长,凭自己的本事干出了成绩。你呢?还在大学里混日子,连专业论文都写不明白,有什么资格瞧不起他?你应该好好向他学习,看看人家是怎么踏实做事的!”
马韵清被训得满脸涨红,却还是不服气:“我才不要学他呢,天天围着领导转,一点年轻人的样子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