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进宝发现一块金砖是假的之后,马上要求对所有证物进行鉴定,并且立即让人将银行的专业鉴定师傅请了过来。
“请银行的张师傅过来吧。” 尤进宝朝干事点头。很快,穿着蓝色工装的银行老职员张师傅走进来,手里提着一个黑色工具箱,里面装着放大镜、天平秤 ——1997 年鉴定贵金属,还没有高科技设备,全靠这些老工具和经验。
张师傅先拿起一块金砖,用放大镜仔细看了边缘,又放在天平上称重。
“各位领导,这不对啊。”他放下工具,语气肯定,“真金砖密度大,这块看着大,重量却差了一半,而且边缘的金箔一刮就掉,里面露出来的是铅。” 说着,他用指甲轻轻刮了刮金砖表面,一层薄金粉立刻落在绒布上,露出灰褐色的铅质内里。
“把这些现金也验一验。”尤进宝对身边的两名县纪委干事吩咐道。
当县纪委的两名干事正将五沓现金塞进从银行借来的老式验钞机时,机器不时发出 “滴滴” 的警报声,红色警示灯在昏黄的房间里闪个不停,每一声都像打在凌志飞脸上。尤进宝坐在桌旁看着,嘴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凌书记,李秘书长,” 尤进宝拿起鉴定记录,语气刻意平淡,“银行师傅全程见证,不存在任何掉包可能。三块金砖、五沓现金,全是伪造的。” 他特意强调 “全程见证”,在官场里,第三方专业人士的证词是铁证,市纪委再想推诿,也找不到任何借口。
凌志飞站在墙角,喉咙发紧得说不出话,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他刚刚还嘲讽县纪委 “毛手毛脚”,现在却被假证物结结实实地打了脸。作为分管综合协调的市纪委副书记,他比谁都清楚,证物造假意味着什么:这已经不是 “违规办案”,而是 “恶意栽赃”,市纪委的权威怕是要彻底扫地。
市委副秘书长李志文坐在角落的木椅上,端着一杯凉透的凉茶,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他是李天华亲自派来的,职责是 “监督协调”,此刻既不能帮凌志飞解围,也不能附和尤进宝,只能默默观察。
心里却在盘算:假证物一出现,案子就从 “疑似违纪” 变成了 “恶意栽赃”,胡文峰那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凌志飞苦涩地看着鉴定报告,声音沙哑地说:“按程序记录在案,尽快把鉴定报告报给市纪委和市委。” 说完,他转身快步走出接待室,连跟李志文打招呼的心思都没有,现在只想赶紧找个地方打电话回市纪委跟程前汇报,哪怕挨骂,也比留在这里受窘强。
太市纪委办公楼三楼,程前的办公室一片狼藉。搪瓷杯被摔在地上,碎片溅得到处都是,茶水在《胡正违规办案核查材料》上晕开,把 “证物清单” 四个字浸得模糊。程前坐在办公桌后,双手撑着额头,手指深深陷进头发里。
下午刚接到凌志飞的电话时,他还抱着一丝侥幸,觉得只是一块金砖出了问题。没想到连所有金砖和现金都是假的,他在纪检系统干了二十多年,向来以 “程序合规”“办案严谨” 自居,现在却要因为手下人的荒唐事栽这么大的跟头。
“胡闹!简直是胡闹!” 程前猛地抬头,眼神里满是愤怒和失望。胡正违规办案,邓莉监管失责,现在又冒出假证物,每一件事都像耳光抽在市纪委脸上。
程前甚至能想象到,明天市委常委会上,李天华会用怎样严厉的语气批评他,其他常委又会用怎样的眼神看他,一个连自己人都管不住的纪委书记,还有什么资格谈 “监督执纪”?
更让他担心的是市纪委的未来。这事要是传出去,基层干部再也不会信任市纪委,以后查案只会处处受阻。当天下午程前将自己锁在办公室内,谁都没见。
晚七点半,太市西郊翠湖山庄的独栋别墅内,“砰!”地一声,邓莉猛地一巴掌拍在红木茶几上,搪瓷烟灰缸里的烟蒂被震得蹦起,滚落在暗纹地毯上留下点点灰痕。
“樊明!你告诉我,证物为什么会是假的?” 她怒视着对面坐着的樊明。
邓莉的声音淬着冷意,每一个字都带着官场人物特有的压迫感,“当初你拍着胸脯保证‘万无一失’,现在晋宁县纪委一鉴定就露了馅,你是觉得市纪委的脸还没丢够?”
樊明缩在沙发边缘,双手死死攥着裤缝,额角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进衣领。他不敢迎上邓莉的目光,只能低着头支支吾吾:“我…… 我想着真金砖和现金代价太高,三块金砖就价值十万,五沓现金也是五万块,不是小数目。你是市纪委常务副书记,任正浠不过是个正科级干部,我以为…… 以为有证物撑着,不管真假都能钉死他,哪想到县纪委居然会较真鉴定。”
邓莉听到 “以为” 二字,怒火瞬间窜了上来。她抓起茶几上的玻璃杯,狠狠砸在地板上,清脆的碎裂声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
“你以为?” 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盯着樊明,“官场办案讲的是证据链闭环,不是你商人那套‘差不多就行’!任正浠是胡文峰一手提拔的人,胡文峰是什么人?市委副书记,你觉得这种人的下属,是随便拿点假东西就能扳倒的?”
邓莉刚接到程前办公室秘书的电话,说程前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一下午没见任何人,连晚饭都没吃。这个消息让她心里更慌了,程前向来冷静,这次失态,说明事情已经超出了他的掌控。
“你知道现在是什么局面吗?” 邓莉重新坐下,语气里带着疲惫,却依旧透着威严,“市纪委违规调查已经让程书记骑虎难下,靠着李书记居中调和,才把调查权交回县纪委,还成立督导组维护面子。现在证物是假的,等于坐实了‘栽赃陷害’,程书记轻则受处分,重则可能被调离,我这个常务副书记也跑不了!”
樊明听着,脸色越来越白。他之前只想着通过邓莉扳倒任正浠,报当初在岔口镇任正浠不给他项目的仇,根本没考虑过后果会这么严重。
“那……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他抬起头,眼神里满是惶恐,“要不你给省里那位打个电话?让他出面跟李书记和胡书记打招呼,压下这事?”
邓莉冷笑一声,目光里满是嘲讽:“省里那位?你觉得他会管这事?他平时帮着解决些小麻烦还行,真遇到这种事,他躲都来不及。胡文峰是叶书记的老秘书,叶书记在冀北省的根基比谁都深,省里那位不过是快退休的老干部,哪敢跟胡文峰叫板?”
这话像冷水浇在樊明头上,他张了张嘴,再也说不出话,只能坐在那里搓着手,脑子里一片混乱。
邓莉看着他这副样子,火气又上来了,却没力气发作。她靠在沙发上,闭上眼睛,脑子里飞速盘算之前的安排。
早在确定将调查权交回给晋宁县后,邓莉就跟晋宁县宣传部长梁洁玲打过招呼,让梁洁玲以 “稳定县域经济” 为由,施压胡文峰不要深入调查,尽早结案;还跟县纪委的一个老熟人通了气,让他找机会在调查中 “搞点小动作”,比如拖延调查进度,或者漏掉关键线索。
可现在,假证物的事一曝光,这些安排怕是都要泡汤。她刚才在回家的路上给县纪委的老熟人打了三次电话,对方都没接。在官场里,“不接电话” 就是最明确的信号,对方已经不想再跟她扯上关系,怕引火烧身。
“樊明,” 邓莉突然睁开眼,眼神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你现在就去办三件事。” 她顿了顿,语气严肃起来,“第一,把你手上所有跟这事有关的东西,包括跟胡正的通话记录、给假证物卖家的购买凭证,全部销毁,一点蛛丝马迹都不能留。”
“第二,你公司里参与过假证物采购、运输的人,要么给一笔钱让他们离开太市,要么直接处理掉,绝不能让他们留在本地,被纪委找到问话。”邓莉眼露凶光,阴狠地说道。
“第三,把家里的字画、古董,还有公司账户上的流动资金,尽快变现转到境外账户。做好最坏的打算,万一真的出事了,我们还有钱出国过下半辈子。”
樊明听到“直接处理掉” “境外账户”“最坏的打算”,脸色瞬间变了。他看着邓莉,声音带着颤抖:“真…… 真的到那个地步了吗?我们就不能再想想别的办法?”
邓莉瞪了他一眼,摇摇头:“现在想别的办法已经晚了,只能先准备着。” 说完,她重新闭上眼,疲惫地挥了挥手,“你赶紧去办,别耽误时间。”
樊明站起身,脚步虚浮地朝门口走去。走到门口时,他突然停住,要是邓莉真的落马或者潜逃,失去了市纪委常务副书记的身份,她就什么都不是了。
这些年来,他靠着邓莉赚了不少钱,足够在国外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而且,他早就对邓莉的强势不满,要是能趁机摆脱她,再找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岂不是更好?
想到这里,樊明的眼睛亮了起来。他悄悄回头看了一眼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的邓莉,见她没有察觉,便轻手轻脚地拉开门,走进了夜色里。
别墅外的风带着凉意,樊明的心里却燃起了一丝异样的希望,或许,这对他来说,不是绝境,而是摆脱邓莉的机会。
邓莉在沙发上坐着,丝毫没察觉到樊明的心思。她只觉得浑身疲惫,脑子里全是如何应对接下来的危机。
她知道,胡文峰明天一早就会拿着鉴定报告找李天华,程前会被推到风口浪尖,而她自己,很可能会成为这场风波中第一个被牺牲的人。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影子。邓莉睁开眼,看着那道影子,眼神里满是迷茫、后悔和惶恐。
她在官场摸爬滚打十几年,从普通纪检干事做到市纪委常务副书记,从来没像现在这样,觉得自己离深渊这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