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 年 7 月 1 日,港岛回归的喜讯传遍神州大地。港岛回归仪式和京城的庆典盛况通过电视信号传至晋宁县的千家万户,街头巷尾悬挂的五星红旗在夏风中猎猎作响,家家户户的收音机里都回荡着庄严的国歌。然而,在晋宁县官场却弥漫着与外界喜庆氛围截然不同的凝重气息。
县整治小金库工作小组设定的自查自纠期限于今日正式截止。自 6 月 27 日常委会部署以来,全县各单位反应不一。县教育局率先上缴截留的择校费 18 万元,发计委清理出项目结余资金 23 万元,岔口镇更是将历年积攒的 “以工代赈” 尾款 35 万元全额划转至国库账户 —— 这些举措既体现了对县委决策的响应,也暗含着基层单位对新任财政局长任正浠的试探。
“岔口镇的动作倒是利落。” 钟原在县长办公室翻看报表时,指尖在 “35 万元” 处轻轻点动。
站在一旁的任正浠解释道:“文书记亲自督办的,说是要给全县带个好头。”
钟原笑了笑,没再多言 —— 他清楚,文卫兵此举既是支持工作,也是在向外界释放 “岔口系” 与任正浠的默契。
下午三点,整治小金库工作小组会议在县委会议室召开。胡文峰、钟原、尤进宝、任正浠围坐一桌,桌上摊着各单位的自查报告。
胡文峰率先开口,指尖在报告上重重一点:“从自查情况看,两极分化明显。岔口、教育系统这些单位政治站位高,执行坚决;但交通、城建这两块,明显在打折扣。” 他抬眼看向尤进宝,“纪委要盯紧这些‘软抵抗’的,不能让整治变成走过场。”
钟原接过话头,语气沉稳:“交通局只缴了 5 万车辆管理费,城建局 8 万拆迁备用金,这与其年度经费规模完全不匹配。云峰和邓勇都是老资格,怕是觉得县委这阵风刮不长。” 他看向任正浠,“财政局掌握着他们的经费往来,有没有发现异常?”
“确实有疑点。” 任正浠翻开账本,“交通局去年公路维修项目结余至少 40 万,城建局的违建罚款截留也不下 30 万,自查上报的数额连零头都不到。” 他指尖划过账页边缘,“这是典型的避重就轻,钻政策空子。”
尤进宝敲了敲桌面:“必须动真格。建议 7 月 2 日启动第一批审查,就从交通、城建、水利、统计这几个问题突出的单位下手,由纪委牵头,财政、审计配合,精准发力。”
胡文峰沉吟片刻,最终拍板:“就按尤书记说的办。审查组要坚持‘查深查透’原则,不搞‘下不为例’。通知各单位,这不是一阵风,是长效机制的开始。” 他看向任正浠,“财政局要做好数据支撑,确保每一笔账都能对得上、说清楚。”
与这些单位的积极配合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县交通局和县城建局。交通局仅上缴 “车辆管理费” 5 万元,城建局更是以 “拆迁补偿备用金” 为由只划转了 8 万元,两份报告都写得冠冕堂皇,却对各自分管领域内的工程尾款、罚款截留等核心问题避而不谈。
7 月 2 日上午九点,任正浠率领第一审计小组走进县交通局办公楼。局长云峰早已率领班子成员候在大厅,深蓝色中山装熨帖笔挺,脸上堆着热情的笑容:“任局长亲自带队,是对我们交通工作的重视啊!” 握手时,任正浠感觉到对方掌心的微汗 —— 这种过度的热情,往往是心虚的表现。
在全局干部会议上,云峰拿着发言稿慷慨陈词:“…… 要以审计为契机,查漏补缺、规范管理,绝不搞‘账外账’‘灯下黑’……” 语气铿锵有力,眼神却不自觉地瞟向坐在前排的审计人员。这种表面表态与实际动作的割裂,正是官场中 “台上一套台下一套” 的典型做派。
会后,云峰以 “汇报工作” 为由将任正浠请进局长办公室。紫砂茶具早已备好,云峰亲自斟茶时,声音压得极低:“任局长,交通系统摊子大,有些历史遗留问题不好理清。您高抬贵手,日后必有回报。” 这番话看似隐晦,却把 “权钱交易” 的暗示摆在了台面上 —— 在官场潜规则中,这是常见的试探,既是示弱,也是行贿的前奏。
任正浠端起茶杯,指尖在杯沿摩挲:“云局长说笑了。审计按程序走,有问题查问题,没问题自然清白。” 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这种 “软拒绝” 既守住了原则,又留了几分情面,是体制内应对此类试探的标准做法。云峰的笑容僵在脸上,眼底闪过一丝愤怒却无可奈何 —— 他明白,对方油盐不进,只能硬着头皮应对。
当晚七点,河池镇古柳村的 “柳溪农庄” 包间内,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县城建局局长邓勇、县交通局局长云峰、河池镇党委书记刘春明围坐一桌,面前的菜肴几乎未动,唯有樊莉建筑公司老板樊明吃得津津有味。
“现在怎么办?” 刘春明端起酒杯猛灌一口,酒液顺着嘴角流淌,“审计组那帮人油盐不进,真查出问题……” 他没说下去,但 “进去踩缝纫机” 的恐惧写在脸上。
在基层干部的认知里,小金库问题一旦曝光,轻则免职,重则面临牢狱之灾,这是悬在每个人头顶的利剑。
云峰瞪了樊明一眼:“你还有心思吃?当初要不是你怂恿我们搞‘体外循环’,哪有今天的麻烦?”
樊明放下筷子,擦了擦嘴:“云局长这话说的,当初你们拿工程回扣时,可没客气过啊。” 这话戳中了三人的痛处 —— 他们与樊明本就是利益共同体,通过虚增工程量、截留工程款形成的利益链条,早已将彼此绑在一起。
三人的抱怨渐渐变成对县领导的腹诽。“一拍脑袋就整治,基层工作怎么开展?” 云峰阴阳怪气地说,既不敢指名道姓,又忍不住发泄不满。这种 “指桑骂槐” 是官场中安全的抱怨方式,既发泄了情绪,又避免了 “妄议领导” 的政治风险。
樊明嗤笑一声:“你们搞错对象了。” 他压低声音,眼中闪过阴狠,“真正想动刀子的,是那个刚上来的任正浠。”
“任正浠?” 三人异口同声,脸上写满疑惑。他们虽知这位年轻局长作风强硬,却没往深处想。
樊明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慢悠悠道:“这小子年纪轻轻就坐了财政局长的位置,气焰正盛。你们这些在基层干了几十年的,哪入得了他的眼?说白了,整治小金库是假,借着这由头立威、踩人上位才是真。”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三人,“你们想想,为啥偏挑交通、城建下手?还不是觉得你们这些老资格好拿捏?”
这番话像针一样扎进三人心里。在官场,“新官欺旧吏” 是最让老干部忌惮的事,樊明的话精准戳中了他们的焦虑。其实真正原因是,樊明对任正浠的怨恨早有根源 —— 去年电缆厂招标,樊明仗着市纪委常务副书记邓莉的关系,本以为能稳稳拿下工程,没成想任正浠硬是顶住压力,按程序把标给了别家公司,断了他的财路。这份仇,樊明记到了现在。
“他现在是胡书记和钟县长的红人,听说省里和市里都有人关注。” 刘春明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无奈。在基层干部眼中,任正浠的 “后台” 是他们不敢触碰的红线 —— 这种 “上面有人” 的传闻,比任何警告都更有威慑力。
樊明却神秘一笑:“红又怎么样?总有人能治得了他。” 三人眼睛一亮,连忙追问。在官场斗争中,寻找 “制衡力量” 是化解危机的常用手段,他们像抓住救命稻草般紧盯着樊明。
樊明得意地看向邓勇:“莉莉。” 邓勇先是一愣,随即拍案而起:“对啊!我怎么忘了她!” 其他两人一琢磨,也露出狂喜。
正在这时,院子里传来汽车引擎声。樊明起身笑道:“说曹操曹操到,莉莉来了。” 三人立刻跟着起身,脸上的愁容被急切取代。他们没注意到,樊明转身时眼中闪过的算计 —— 这场看似针对任正浠的报复,实则是他借刀杀人的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