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月 21 日的晨光穿透薄雾,给岔口镇的盐碱地镀上了一层碎金。生态农业四大工程的工地上,机械轰鸣与工人的号子声交织成沸腾的乐章。生态水稻田的建设已进入最后冲刺阶段,挖掘机正按照等高线精准作业,履带碾过改良后的土壤,留下深浅均匀的辙痕;防渗渠的混凝土浇筑采用跳仓法施工,工人分成四班轮岗,振捣棒在模板间高频颤动,确保每立方混凝土的密实度达到 c25 标准。
生态鱼塘的边坡处理更见精细,土工膜在专业设备的牵引下平滑铺开,接缝处用热风枪进行双轨焊接,质检员拿着气压检测仪器逐段验收,确保渗透系数小于 10??cm\/s。无土温室大棚的钢结构骨架已架设完毕,工人正吊装双层中空玻璃,阳光透过玻璃幕墙在地面投下菱形光斑,与土壤里预埋的滴灌管网形成精准对位。农产品加工车间的钢结构屋架吊装完成,吊车的液压臂在晨雾中伸缩,将最后一根 h 型钢稳稳落在预埋件上,误差控制在 3 毫米以内。
任正浠站在高坡上,手里的水准仪显示稻田田面高程差已控制在 ±3 厘米,完全符合生态种植的灌排要求。他对着对讲机喊道:“通知第三班,把振捣频率调到 50 赫兹,下午两点前必须完成最后 20 米渠道浇筑。” 对讲机里传来工头嘶哑的应答,夹杂着柴油发电机的轰鸣。
这半个月来,他几乎是以工地为家,在工地的这段时间,他不断查阅工程建设资料,向省农科院、省环科院专家以及建筑工人讨教,都快成为半个工程建设专家了。迷彩服的袖口磨出毛边,胶鞋上结着盐碱地特有的白霜,只有那双眼睛依旧明亮。每天清晨五点,他带着技术员检查土壤 ph 值;中午顶着日头核对钢筋间距;深夜还要在临时板房里审核次日的材料进场清单。当第一块防渗膜成功焊接时,老吴头带着村里的年轻人炸了一挂鞭炮,红色碎屑落在新翻的土地上,像撒了把希望的种子。
但工程的飞速推进,反而让另一件事愈发紧迫。
“任书记,津门那家经销商又来电话了。” 马宇拿着大哥大跑过来,信号在工地边缘时断时续,“他们说生态米的进场费要抽三成,还得签独家代理协议。”
任正浠皱眉。这已经是第七家谈崩的企业了。石市的 “绿源商贸” 要求控股经销公司,否则拒绝铺货;冀南的 “惠民农贸” 坚持用农药残留超标检测卡作为验收标准,实则想压价;京城的 “新发地代办” 更离谱,提出每公斤大米要加收 0.5 元的 “运输损耗费”,却拿不出正规的损耗清单。
“再联系几家。” 任正浠擦了把汗,“必须在插秧前敲定经销商,不然秋收的稻子没地方去。”
当天下午,任正浠带着马宇和党政办主任兼招商办主任卢伟良赶到石市。与 “恒通农贸” 的谈判在一家茶馆进行,对方老板是个脑满肠肥的中年人,手指上的金戒指在盖碗茶上晃悠:“任书记,不是我为难你,这大型农贸市场的冷链设备,怎么也得你们政府掏钱建。我们就出人看着,抽点管理费就行。”
“冷链是基础设施,理应由合作双方共同投入。” 任正浠推过去一份成本核算表,“我们出土地和土建,你们负责设备采购,收益按股比分成,这很公平。”
对方却把表格往回一推,端起茶杯吹着浮沫:“要不这样,你们先垫资把市场建好,我们租着用,租金每年涨五个点。”
任正浠起身时,茶杯在桌面磕出轻响:“看来我们暂时找不到合作的契合点。” 对方耸耸肩,目送他们离开时,嘴角还挂着嘲讽的笑。
傍晚的石市街头,梧桐叶在风中打着旋。任正浠带着两人往车站赶,卢伟良唉声叹气:“这都谈黄八家了,难道真要咱们自己跑销售?” 马宇也急得满脸通红:“要不我找找关系?我表哥在供销社待过……”
“别急。” 任正浠望着远处的站牌,“总会有懂行的人。”
话音刚落,一声急促的喇叭响划破暮色。一辆黑色桑塔纳突然停在路边,车窗降下,露出许飞那张带着痞气的脸:“任老弟,可算逮着你了!”
任正浠一愣,车窗后排的阴影里,于艺晨正慢条斯理地抽着烟,指间的翡翠扳指在夕阳下泛着绿光。“上车再说!” 许飞不由分说地拉开车门,“自从上次酒局后,你就跟人间蒸发了似的,今天必须补上这顿酒!”
“我得赶车回岔口,工地上等着呢。” 任正浠试图推脱,却被于艺晨的话拦住。
“是为了生态农业的事吧?” 于艺晨掸了掸烟灰,烟雾在他眼前缭绕,“听说你在找经销商?”
任正浠心头一震。程志高倒台后,岔口镇的项目虽不再受阻,但消息也仅限于官场圈子,于艺晨怎么会知道?他打量着对方手腕上的劳力士,突然想起上次在公安厅家属院后街的酒仙俱乐部。
“于老板消息挺灵通。” 任正浠不动声色。
于艺晨突然笑了,眼角的纹路里藏着精明:“找个地方聊聊?说不定我能帮上忙。” 他拍了拍许飞的肩膀,“老地方,酒仙俱乐部。”
任正浠犹豫片刻,对马宇和卢伟良道:“你们先回去,跟文书记说我明天一早到。” 看着两人上了公交,他才拉开车门坐进桑塔纳。皮革座椅还带着余温,许飞一脚油门,车子便汇入车流,朝着熟悉的灰色建筑驶去。
酒仙俱乐部的包间里,依旧是熟悉的奢华与粗犷。暗红地毯吸走了脚步声,金色立柱上的射灯照着墙上的《猛虎下山图》。服务员端来一壶茶和一箱茅台,还有一碟炸得金黄的花生米,一盆油光锃亮的卤猪头肉,与上次的排场如出一辙。
“任书记,别拘束。” 于艺晨拧开酒瓶,酒液在杯中荡出琥珀色的涟漪,“听说你为了找经销商,跑了不少地方?”
任正浠没绕弯子:“于老板既然知道,不妨直说。您到底有什么想法?”
“爽快!” 于艺晨将一瓶茅台推到他面前,自己也拎起一瓶,“先喝了这瓶,咱们再谈正事。”
许飞在一旁起哄:“就是!上次你把我们喝趴下,这次得让于哥找回场子!”
任正浠看着瓶身上的红绸带,想起上次对瓶吹的架势。他现在没心思拼酒,却架不住两人的热情,索性举起酒瓶与于艺晨轻轻一碰:“我干了,您随意。” 仰头间,辛辣的酒液顺着喉咙滑下,带着火烧般的暖意。不过半分钟,一瓶茅台已见了底,他将空瓶倒过来,滴酒未漏。
于艺晨和许飞看得目瞪口呆。许飞张大嘴巴:“我的天,你这嗓子眼是通着酒窖吧?” 于艺晨放下只喝了一口的酒瓶,苦笑着对许飞说:“没法比,没法比。我看该把他拉去研究所,看看是不是长了两个胃。”
任正浠心里咯噔一下。重生的秘密是他最大的秘密,最怕旁人深究自己的 “异常”。他连忙岔开话题:“酒喝了,于老板可以说正事了吧?”
于艺晨见他神色紧张,眼底闪过一丝玩味,随即收敛笑容,正色道:“你知道华益家超市吗?”
“华北地区的龙头超市,在冀北、冀南、津门、京城都有连锁店。” 任正浠点头,“他们的生鲜区做得很有特色,就是门槛太高,我们联系过区域经理,连面都没见着。”
“想见他们的老板,不难。” 于艺晨突然笑了,指节在翡翠扳指上轻轻敲击,“因为我就是华益家的老板。”
任正浠彻底愣住了。他想起那些遍布华北的连锁超市,明亮的货架上摆着全国各地的特产,收银台永远排着长队。这样庞大的商业帝国,老板竟然是眼前这个爱喝茅台的神秘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