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并非虚无,而是沉在深水之下的、感知模糊的倦怠。破碎的画面与声音如同水底的浮光掠影,不时划过意识的边缘——刺目的纯白网格、冰冷的棱晶眼眸、经脉撕裂的剧痛、以及最后那一点凝聚了所有意志的清明……
陈默感觉自己像一块被反复锻打、濒临碎裂又强行粘合的铁胚,每一寸血肉骨骼都烙印着疲惫与隐痛。但在这片沉重的黑暗与痛苦深处,一点稳固的、温润的微光始终未灭。那是蜕变后金丹核心处,龟蛇盘绕的虚影散发出的光芒,微弱却坚定,如同暴风雨夜中灯塔的星火。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外界的清凉气息,混合着熟悉的草药芬芳,如同细流般渗入这片黑暗。
陈默的眼睫颤动了一下。
模糊的光感,然后是听觉——压抑的交谈声,远处隐约的金属敲击与号令声,还有近在咫尺的、轻柔却稳定的呼吸。
他费力地睁开眼,视线从模糊逐渐清晰。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艾莉娅憔悴却难掩欣喜的面容,她碧绿的眼眸中血丝密布,此刻却盈满了水光。
“默……你醒了?”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难以置信的小心翼翼。
陈默想开口,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完整音节,只发出一声气音。他微微动了动手指,试图握住艾莉娅放在他床边的手。
“别动。”艾莉娅急忙按住他,另一只手端起旁边温着的清水,用干净的软布蘸湿,轻轻润湿他干裂的嘴唇,“你已经昏迷三天了。伤得很重,赫洛斯老爹和奥莱克斯首席都说,你能醒来已是奇迹。”
三天……陈默意识逐渐回笼,高空的激战、格式化之网的恐怖、最后的领悟与反击……记忆碎片涌来,伴随着身体各处复苏的钝痛。他内视己身,不禁苦笑。
丹田内,金丹依旧布满裂痕,只是裂痕边缘闪烁着微弱的玄黑与淡金光泽,核心处的龟蛇虚影静静悬浮,维持着金丹不至于彻底崩散。经脉多处受损,真气流转滞涩无比。神魂像是被钝器反复敲打过,传来阵阵隐痛与虚弱感。左臂的灼痕倒是平静了许多,只有微微的温热感。
确实是一副千疮百孔、急需静养的身躯。但比起被彻底“格式化”的虚无,这已是万幸。
“外面……怎么样了?”他努力挤出声音。
艾莉娅喂他喝了几小口掺了疗伤药剂的温水,才低声道:“那天之后,‘织命者’和它的基座就再没有主动进攻,但也没有退走,就停在三十里外,像是在……调整、修复。我们的防线暂时稳住了,石岳将军他们打退了秩序结构体几次试探性冲击。但是……”
她顿了顿,眼中忧虑更深:“西面的堡垒,还在尝试构建新的能量传输阵列,虽然规模小,但奥莱克斯首席说,一旦建成,可能会更加隐蔽、难以干扰。南境那边,洛景云派来了使者,话里话外打探你的伤势和我们的底牌,赫洛斯老爹应付得很吃力。还有……东海望的赵沧海,又传了一次讯息。”
“他说什么?”陈默敏锐地察觉到妻子语气中的异样。
艾莉娅从怀中取出一枚小巧的、带着海水咸腥气的贝壳符箓,轻轻催动。赵沧海那带着惯有圆滑、此刻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凝重的嗓音响起:
“陈殿主,若侥幸得闻此讯……海眼异动加剧,‘旧主’的低语已非虚妄。吾等探得一丝线索,或与陆上‘紫光’根源有关,亦牵涉远古失落之秘。若贵殿能渡此劫,他日……或可至‘归墟海眼’一晤。此事关乎此界存续根本,非一城一地之得失。望慎之,秘之。东海之约,依旧有效。——赵沧海,于风暴将临之海。”
讯息断绝。陈默眉头紧锁。“归墟海眼”、“旧主低语”、“关乎此界存续根本”……东海望面临的危机,层次恐怕比陆地上的秩序格式化更为古老、诡异,且似乎与“织命者”背后的“万机之庭”有着某种隐晦的关联。
他正思索间,门外传来赫洛斯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和询问:“艾莉娅,默小子怎么样了?”
“赫洛斯老爹,他醒了。”艾莉娅连忙应道。
门被推开,赫洛斯高大的身影带着一身烟火与铁锈气息走了进来,看到陈默睁着眼,老头子明显松了一口气,但脸上的皱纹却仿佛更深了。“醒了就好,醒了就好……你小子,下次再这么逞能,老子先替你爹抽你!”
虽是责备,却满是后怕与关切。紧随其后,得到消息的石岳、艾琳、格伦等人也匆匆赶来,不大的房间顿时显得有些拥挤。众人见陈默虽然虚弱,但神志清醒,眼中都露出振奋之色。
陈默示意艾莉娅将自己稍稍扶起,靠在垫高的枕头上,目光扫过一张张关切又带着疲惫的面孔。“辛苦诸位了。我昏迷这三日,具体情况如何?详细说说。”
艾琳率先汇报,语速清晰:“殿主,您昏迷后,‘织命者’退回基座中心,基座扩张停止,外围衍生秩序结构体活动减少,但侦察显示其基座内部能量流动和结构重组异常频繁,推测在进行深度修复和战术调整。我方防线已基本稳固,伤亡统计完毕,抚恤与轮替已安排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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