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的环形主灯已经调至适合长时间工作的柔和模式,只留下工作台区域被精准的冷白光笼罩。林薇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指尖按压在眉骨上,试图驱散连续工作十八个小时带来的疲惫。然而,她眼中密布的血丝和略显苍白的脸色,却无声地诉说着这场与时间赛跑的科研攻坚的强度。
她面前宽大的合金工作台上,极其珍贵地摊开着三本皮质封面的笔记本——在这个高度数字化的时代,手写纸质笔记本身就代表着某种特殊的意义,尤其是当它们的作者是她已失踪三年的导师,赵振华教授。笔记本的边角因长期翻阅而磨损严重,柔软的皮革封面留下了岁月的痕迹,页脚微微卷曲,泛黄的纸页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公式、观察记录,以及那些随着思考深入而逐渐变得有些狂乱的片段。这些笔记,是赵教授在“盖亚量子涟漪“爆发前后的珍贵思考记录,也是林薇在无数次失败中反复回归的精神坐标。
在这些承载着智慧与时间的纸质瑰宝旁边,悬浮着数个全息光屏,幽蓝色的数据流如瀑布般倾泻而下,显示着对陈风带来的菌丝样本进行的初步分子级分析结果。隔离培养皿中,那团幽蓝色的菌丝网络正静静脉动,散发着稳定而神秘的光芒,与笔记本上那些多年前写下的、饱含忧虑与远见的字句,形成了一种超越时空的、令人心悸的对话。
“......我们必须重新审视基本假设:星尘因子的本质可能并非单纯的破坏或污染,而是一种我们尚无法理解的、宏大的重构过程。“林薇轻声念着赵教授在最后一份笔记,很可能是他失踪前夜写下的段落,她的指尖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轻轻抚过那些因为思绪激荡而略显潦草、甚至有些颤抖的字迹,“它不像病毒,更像是一个全新的、超越我们现有认知的编程语言,正在以整个星球为介质,重写这个世界的物理和生物规则底层代码。我们一直试图对抗它、清除它,就像是用一个粗糙的杀毒软件去对抗整个操作系统的核心升级——这不仅是徒劳的,更是方向性的错误。“
她抬起头,目光穿透厚重的隔离玻璃,凝视着那个散发着柔和蓝光的菌丝群落。最新的多谱段分子扫描和代谢路径分析结果显示,这种被陈风称为“净化菌丝“的神秘生物,确实在主动吸附、分解“浊氧“中的特定有害成分——主要是那些因星尘因子激变而产生的、带有神经毒性的复杂碳氢化合物异构体,并通过一套精妙的、前所未见的生物酶系统,将其转化为无害的水、微量二氧化碳以及一种结构稳定的有机盐。更令人惊讶的是,这个过程伴随着一种近乎完美的能量转化效率——菌丝在分解有害物质的同时,自身的新陈代谢不仅没有产生额外负担或损耗,其生物质总量反而在以可测量的速度缓慢而稳定地增长。这违背了传统的能量守恒认知,暗示着它可能直接从环境背景中,或许是直接从无处不在的星尘因子场中,汲取了某种未知形式的能量。
“......如果我们彻底换一个思考方式呢?“林薇继续翻阅着笔记,目光如炬,最终停留在一段被用红笔反复圈画、旁边打了数个问号和惊叹号的文字上,“放弃对抗的思维,不再试图将星尘因子视为需要消灭的或需要修复的,而是尝试去理解它的内在和,寻找一种能够与之进行和的方式呢?也许,真正的,其最深层的含义,并非仅仅是我们人类与变异后的外部环境达成脆弱的共存,而是我们生命体本身,与星尘因子这个宇宙级的存在,建立直接的、建设性的信息与能量交换渠道。“
这个想法在当时看来是如此惊世骇俗,以至于赵教授在利剑内部一次高层战略研讨会上首次提出时,遭到了几乎所有人的强烈反对和质疑。在那个拜耳科技鼓吹的“绝对净化“、“清除污染“论调占据舆论和政治主流的背景下,提出要与这场看似毁灭性灾难的源头进行“对话“,无异于学术上的自杀,甚至被某些保守派斥为“异端邪说“和“投降主义“。
但现在,看着眼前这团安静生长、默默执行着净化使命的奇异菌丝,林薇感受到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震撼和共鸣。这不就是赵教授理论最直观、最有力的证据吗?这种菌丝没有表现出任何试图消灭、驱逐或隔离星尘因子的倾向,它更像是巧妙地利用了星尘因子所带来的全新“素材“和“规则“,在这个被重构的世界里,编写出了一套优雅而高效的生存与发展“程序“,实现了某种意义上的“合作“。
她快速调出之前十七次“共生之种“实验的完整数据库,将关键的失败节点数据与菌丝的分子活动监测报告进行精细的交叉比对。一个令人震惊的、此前一直被忽略的模式,逐渐从海量数据中浮现出来:所有失败的实验体,无一例外,都是在试剂试图强行“覆盖“、“清除“或“逆转“实验体细胞内已有的星尘因子印记时,发生了灾难性的、连锁反应般的基因崩溃。那种感觉,就像是用一个完全不兼容的、充满漏洞的程序,去强行覆盖一个精密操作系统的核心动态链接库,结果只能是导致整个系统的彻底崩溃与死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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