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尘遗嘱 第36章 梵恩的猎杀令

纯净穹顶内部，永远保持着恒定的温度、湿度和光照。空气经过多层过滤，纯净得不带一丝杂质，只有细微的、属于高效运转设备的低鸣，如同某种永恒的背景音。这里没有灰尘，没有混乱，一切都在精密的算法和控制下，井然有序地运行，仿佛一个独立于外部污浊世界的、完美的水晶宫。

艾萨克·梵恩站在自己办公室那面巨大的弧形落地窗前，俯瞰着穹顶之下那座被称为“伊甸”的内城。整齐划一的建筑，绿意盎然的、由基因技术精心培育的公园，街道上行走着的、经过“神选1.0”优化后显得健康而顺从的居民……一切都符合他对于“新人类”摇篮的设想。秩序，纯净，可控。

然而，他镜片后的那双冰蓝色眼眸里，却没有丝毫欣赏或满足，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窗框，节奏稳定而冰冷，像是在计算着什么，又像是在压抑着某种即将破壳而出的暴戾。

办公桌上，一份刚刚解密传输完毕的紧急情报正投射着幽幽的光芒。情报来源，代号“隐士”。内容简洁却致命：利剑残余力量已携带“共生之种”原液及核心数据，在安全主管罗战和首席科学家林薇的带领下，自陷落基地突围，正向南迁徙，最终目标疑似海南“启明”锚点。队伍人员构成、初始路线、以及……疑似出现受“神选1.0”血液污染并产生未知共鸣反应的个体——陈风。

“共生之种……”梵恩低声咀嚼着这个词，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与一丝……被冒犯的愠怒。那种追求与“污染环境”和谐共存的软弱理念，那种试图保留原始、低效记忆的落后技术，是对他毕生追求的“纯粹进化”道路最直接的否定和挑衅。就像一件完美艺术品上令人作呕的污点，必须被彻底清除。

而那个叫陈风的机械工程师，一个本该在废墟中默默腐烂的旧时代残渣，竟然因为偶然的污染，成为了一个不稳定的、计划外的变量？这让他感到一种被命运嘲弄的烦躁。他不允许任何计划外的因素干扰“神选”的推行，干扰他净化人类、迎接“星坠”的伟大蓝图。

他转身，走向办公室中央的全息投影台。手指在空气中轻点，调出了全球战略地图。代表着利剑小队的光点，正沿着一条曲折的路径，在代表废墟和危险区的红色与黄色区域中艰难移动。而在他们后方，数个代表着拜耳快速反应部队的蓝色光点，正在被激活，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开始向猎物所在区域汇聚。

但这还不够。常规的巡逻队和快速反应部队，对付一般的流民和小型抵抗组织或许足够，但面对由罗战这种老兵带领、并且可能掌握着某种未知环境适应技术的利剑核心小队，效率太低，变数太大。

他需要更专业、更冷酷、更高效的猎手。

梵恩接通了一个加密级别极高的通讯频道。全息影像中浮现出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看不到面容，只能感受到一股透过信号传来的、几乎凝成实质的冰冷杀意。

“ ‘清道夫’一号，”梵恩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有一个最高优先级的清除任务。”

“目标。”通讯另一端传来一个经过处理的、毫无情感起伏的电子合成音。

“利剑组织，‘共生之种’项目首席科学家林薇，及其携带的所有研究资料与原始样本。目标优先级：最高。必要时，可销毁样本，但必须确认林薇死亡。”梵恩顿了顿，影像中他的眼神锐利如手术刀，“同时，队伍中一名叫陈风的男性机械工程师，疑似受‘神选’污染并产生异常共鸣，列为高价值观察\/清除目标。尽可能活捉，如反抗剧烈，允许清除。”

“位置，预计路线。”

梵恩将“隐士”传回的初始坐标和可能的几条南迁路线发送了过去。“目标极其狡猾，且有罗战护卫。他们会不断变更路线，利用复杂环境周旋。‘隐士’会尽可能提供实时位置更新，但信号可能不稳定。”

“明白。”清道夫一号的回应简洁至极，“‘猎犬’小队将于一小时内出发。配备最新型号的‘追踪者’无人机群，‘破甲’4型单兵能量武器，以及……实验型‘心智干扰器’。”

心智干扰器。梵恩的嘴角勾起一丝冷酷的弧度。那东西能放大受试者的精神压力和认知混乱，对依赖稳定精神的科研人员，以及那个状态不稳定的陈风，应该会有奇效。

“记住，”梵恩最后强调，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绝对意志，“‘共生之种’的理念，绝不能扩散。那个叫陈风的异常体，必须被控制或消灭。我不接受失败，只接受任务完成的报告。”

“任务，即是一切。”清道夫一号的电子音没有任何波动，通讯随即切断。

全息影像消失，办公室内恢复了那种令人窒息的宁静。梵恩走回落地窗前，看着下方那片被他精心打造的“伊甸”。在他的规划中，人类文明的未来，就应该像这里一样，纯净，有序，强大，摒弃所有不必要的、属于旧时代的软弱和杂质（比如情感、个体记忆、对“污染”环境的适应），在他的引导下，进化成更高级的存在，以绝对的姿态，迎接即将到来的“星坠”，并在新的秩序中占据主导地位。

任何偏离这条道路的，都是需要被“清理”的异端和害虫。利剑是，那个叫林薇的女人是，那个叫陈风的意外变量，更是。

他抬起手腕，看了一眼内置终端上显示的、来自全球各地“神选之雨”的初步数据报告。大规模的晶体化死亡，幸存者的记忆混乱和身体强化……这一切都在预料之中，是筛选和进化必须付出的代价。那些无法适配的弱者，本就该被淘汰。只有经历过这场“雨”的洗礼，剩下的，才配称为新人类的基石。

只是，总有一些不识时务的蝼蚁，妄图对抗历史的洪流。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战略地图上那个代表着利剑小队、正在缓慢移动的光点，眼神冰冷，如同在看几只即将被碾碎的虫子。

“狩猎愉快，‘清道夫’。”他低声自语，声音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回荡，带着一丝残忍的期待。

与此同时，远在数千公里之外，一片被放射性尘埃和变异藤蔓覆盖的旧时代城市废墟中。

利剑小队刚刚找到一处相对稳固的地下停车场作为临时落脚点，进行短暂的休整和伤员处理。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宁静。

陈风蜷缩在一个角落里，背靠着冰冷粗糙的水泥柱，身体仍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脑海中的记忆碎片风暴虽然因为苏小小的靠近而暂时平息，但那种被无数陌生意识和情感充斥的胀痛感依旧存在，如同宿醉般折磨着他的神经。那恐怖扭曲的叶晚晴影像，如同一个烙印，时不时在眼前闪现，带来一阵阵心悸。

林薇正在给一名伤员更换绷带，动作专业而迅速，但眉宇间笼罩着化不开的忧虑。她不时看向陈风的方向，又警惕地用眼角余光扫过正在角落调试通讯设备的李翰。罗战的怀疑，陈风的异常，以及可能存在的内鬼，像几块巨石压在她的心头。

罗战则半蹲在停车场入口的阴影里，如同一位经验丰富的老猎手，仔细聆听着外界的动静，手中的能量步枪从未离开过可控范围。他的直觉告诉他，危险正在逼近，而且，远比硅化枯林中的铁甲虫更加致命。

苏小小靠在赵教授身边，小口小口地喝着水，她的脸色依旧不好，长时间的跋涉和之前与硅化森林的“沟通”消耗了她大量的精力。她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不安地扭动着身体，小手无意识地抓紧了赵教授的衣角。

“教授……”她声音微弱地说，“天上……有好多……冰冷的眼睛……在找我们……”

赵教授闻言，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一张白纸，他的目光如同两道冷冽的箭矢，立刻射向罗战。

罗战的心猛地一沉，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

冰冷的眼睛？无人机？

罗战的脑海中瞬间闪过这些词汇，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警告，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咻——！”

一道尖锐的破空声撕裂了废墟的寂静！

紧接着，停车场入口处猛地爆开一团耀眼的火光和剧烈的冲击波！碎石和尘土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

“敌袭！找掩护！”罗战的怒吼声被爆炸的轰鸣淹没。

猎杀，已然降临。

而远在纯净穹顶之内的梵恩，仿佛透过无尽的时空，看到了这爆炸的火光，嘴角那丝冷酷的弧度，愈发明显了。

清道夫，已经就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