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尘遗嘱 第34章 硅化枯林的庇护

黎明并未带来光明，只是将天空的琥珀色渲染得更加浓郁，仿佛一块巨大而污浊的黄色水晶，沉沉地压在头顶。利剑小队在罗战变更路线后的急行军中，耗尽了最后一丝体力，终于在天色完全“亮”起前，抵达了一片令人望而生畏的区域——硅化枯林。

眼前的景象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甚至颠覆了他们对“森林”这一概念的认知。没有绿叶，没有生机勃勃的灌木，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呈现出冰冷灰白与暗沉琉璃色的“树木”。它们保持着树木的形态，高耸、枝桠虬结，但质地却完全石化了，表面光滑而坚硬，反射着天空诡异的色泽，敲击上去会发出清脆的、如同敲击玻璃或陶瓷般的声音。地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同样硅化的“落叶”，踩上去哗啦作响，碎成齑粉。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臭氧和某种金属粉尘的味道，比外界的“浊氧”更刺鼻，让人的喉咙发干发痒。

“戴上高效过滤面具！这里的空气粉尘含有高浓度硅基微粒和未知星尘残留物！”林薇第一时间下令，声音透过面具显得有些沉闷。她警惕地观察着四周，这片枯林寂静得可怕，连风穿过石化枝桠时，都只发出一种尖锐的、如同鬼魂呜咽般的哨音。

“罗队，你确定要穿过这里？”一名安全队员看着这片死寂而诡异的森林，声音里带着迟疑，“我们的地图显示这片区域‘星尘因子’读数异常，且存在未知生态威胁。”

罗战的面色同样凝重，他检查着战术终端上的环境传感器读数，上面的数值在不断跳红。“常规路线已经被拜耳盯上，绕行需要多花费至少两天，我们耗不起。根据旧时代地质资料和利剑的零星侦察报告，这片硅化林是‘盖亚量子涟漪’初期形成的特殊地质异变区，结构相对稳定，而且……据说能干扰拜耳的部分探测信号。这是我们目前最好的选择。”

他看了一眼队伍中紧紧抓着赵教授手的苏小小，补充道：“而且，我们有‘向导’。”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那个瘦小的女孩身上。苏小小似乎对这片令人生畏的枯林并不恐惧，她那双向来空洞的大眼睛里，反而流露出一种奇异的……亲近感？她微微仰着头，像是在倾听着什么，小巧的鼻翼轻轻翕动。

“小小，”赵教授蹲下身，柔声问道，“你觉得这里怎么样？我们能从这里穿过去吗？”

苏小小没有立刻回答，她松开赵教授的手，向前走了几步，来到一棵尤其粗大的硅化树下，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触碰那冰冷的、如同磨砂玻璃般的树干。

就在她的指尖接触树干的瞬间，异变发生了。

以她的触碰点为中心，一道微弱的、如同呼吸般明灭的乳白色光晕，如同涟漪般在灰白色的树干表面扩散开来，迅速蔓延至邻近的几棵树木。紧接着，更加细微的、仿佛无数萤火虫汇聚而成的光流，开始从地面那些硅化“落叶”的缝隙中，从扭曲枝桠的阴影里，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在空中缓缓飘荡，将这片死寂的森林点缀得如同梦境。

所有人都惊呆了，下意识地端起了武器。陈风感到自己左臂的麻痒感在这一刻骤然加剧，仿佛与这片光流产生了某种共鸣，眼前再次闪过破碎的画面——不再是人类的记忆，而是一些扭曲的、充满几何美感的流光和难以理解的符号。

“别紧张，”苏小小回过头，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近乎……微笑的表情，虽然极其浅淡，“它们在说……欢迎。”

“它们？”林薇走上前，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超自然的一幕，“小小，你在和谁说话？”

“树，还有……地下的光。”苏小小的语言依旧简单，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它们不喜欢……外面的吵闹（指拜耳的探测和巡逻），这里……安静。它们说……我们可以走，但……要安静，要快。有……不好的东西，被惊动了。”

她的话音刚落，一阵密集的、令人头皮发麻的窸窣声，突然从枯林深处传来，由远及近，速度极快！

“敌袭！准备战斗！”罗战厉声喝道，瞬间举枪瞄准声音传来的方向。

队员们迅速依托硅化树干建立防御圈，将研究人员和保护目标护在中间。陈风也抽出了随身携带的一根高强度合金撬棍，心脏狂跳。

只见从枯林深处，如同潮水般涌出一片黑压压的生物。它们大约有猎犬大小，身体覆盖着暗沉如铁锈的甲壳，边缘锋利，八只节肢长腿移动极快，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最骇人的是它们的头部，没有眼睛，只有一对不断开合、闪烁着寒光的巨大颚钳，以及口器部位不断滴落的、具有强烈腐蚀性的透明黏液，落在硅化地面上，立刻发出“嗤嗤”的声响，冒出白烟。

“是铁甲虫！小心它们的酸液和颚钳！瞄准关节和腹部！”罗战迅速识别出目标，下达指令。

“砰！砰！砰！”

能量步枪射出的蓝色光束瞬间照亮了昏暗的森林，精准地命中冲在最前面的几只铁甲虫。甲壳被灼烧出焦黑的洞，绿色的体液飞溅，但这些生物似乎没有痛觉，除非被直接打碎核心或切断关键节肢，否则依旧悍不畏死地冲锋。它们的数量太多了，仿佛无穷无尽。

“火力压制！不要让他们靠近！”罗战一边点射，一边大吼。一名安全队员躲闪不及，被溅射的酸液沾到了手臂，防护服立刻被腐蚀出一个大洞，下面的皮肉发出焦糊味，他闷哼一声，踉跄后退。

林薇将恒温箱紧紧护在身后，脸色苍白。她看着潮水般涌来的铁甲虫，又看了看周围那些依旧散发着柔和光晕的硅化树木，一个疯狂的念头闪过脑海。

“小小！”她喊道，“你能和它们沟通吗？让它们帮我们！”

苏小小站在赵教授身边，小脸也绷得紧紧的。她听到林薇的喊声，用力点了点头，然后闭上了眼睛，双手再次按在了身旁那棵最大的硅化树上。

这一次，她不再是轻轻的触碰。她的整个身体似乎都在微微发光，与树干上流转的光晕频率逐渐同步。她的眉头紧蹙，仿佛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交流。

陈风一边用撬棍砸开一只试图从侧面突袭的铁甲虫（坚硬的甲壳震得他虎口发麻），一边紧盯着苏小小。他感到自己手臂内的那股奇异能量波动得更加剧烈，仿佛受到了苏小小身上散发出的某种力场的牵引。他甚至能“感觉”到，以苏小小为中心，一种无形的、温和而坚定的“请求”或“指令”，正通过地下的菌丝网络和空中漂浮的光点，向着整个硅化枯林扩散开去。

战斗异常惨烈。铁甲虫的冲锋一波接着一波，它们的酸液对硅化树木似乎效果不大，但对人体和装备是致命的。又一名队员被咬穿了小腿，惨叫着倒地，瞬间被虫潮淹没。罗战的脸上也被飞溅的酸液灼伤了一片，但他依旧如同礁石般屹立在最前方。

就在防线即将被突破的千钧一发之际，异变再起！

周围那些散发着乳白色光晕的硅化树木，突然光芒大盛！地面开始轻微震动，无数更加粗壮、闪烁着莹绿色光芒的菌丝，如同拥有生命的触手，猛地从硅化落叶层下破土而出！它们并非攻击小队，而是精准地缠绕向那些铁甲虫！

坚韧的菌丝死死捆住铁甲虫的节肢，束缚住它们的颚钳。更令人惊异的是，那些莹绿色的光芒似乎对铁甲虫有着某种克制作用，凡是被菌丝缠绕住的铁甲虫，其暗沉的甲壳迅速失去光泽，动作变得僵硬、迟缓，仿佛生命力正在被快速抽离。

与此同时，空中那些漂浮的光点如同受到了指引，汇聚成一道道柔和的光带，萦绕在小队成员周围。凡是被光带触及的队员，都感到一股清凉的气息渗入体内，疲惫感略有缓解，连那名被酸液灼伤的队员，伤口的疼痛似乎也减轻了一些。

铁甲虫的攻势瞬间受挫。它们似乎对这股突然出现的力量极为忌惮，发出尖锐的嘶鸣，开始试图后退。菌丝网络却如同活着的陷阱，不断从地面涌出，阻挡它们的退路。

短短几分钟内，潮水般的虫群变得七零八落，大部分被菌丝缠绕成了僵硬的“雕塑”，少数侥幸逃脱的也仓皇钻入枯林深处，消失不见。

战斗结束了。

森林再次恢复了死寂，只有空气中残留的臭氧、酸液腐蚀的味道和淡淡的血腥气，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那些发光的菌丝缓缓缩回地下，空中的光带也重新分解成飘散的光点，硅化树木上的光晕逐渐黯淡下去，仿佛耗尽了能量。

所有人都如同虚脱般瘫坐在地，大口喘着气，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得救了，被一片诡异的森林和一个小女孩难以理解的能力救了。

苏小小缓缓睁开眼睛，脸色苍白如纸，身体摇晃了一下，几乎站立不稳，被赵教授及时扶住。她的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显然刚才的“沟通”对她消耗极大。

“小小，你没事吧？”林薇快步上前，关切地问道。

苏小小虚弱地摇了摇头，看向那片恢复平静的枯林，轻声说：“它们……累了。要……休息。我们……快走。”

罗战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震撼，迅速清点人数。两人死亡，三人受伤，其中一人重伤。代价惨重，但若非苏小小，他们很可能全军覆没。

“整理装备，处理伤员，五分钟後出发！”罗战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但依旧坚定。“我们还在危险中。”

陈风走到一棵刚刚发过光的硅化树下，看着那冰冷的树干，心中波涛汹涌。苏小小的能力，这片森林的“意识”，还有自己身体的异变……这个世界，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复杂和神秘。叶晚晴留下的U盘，里面是否也藏着类似的、关乎世界本质的秘密？

他抬起头，透过扭曲的石化枝桠，望向南方。海南，那个名为“启明”的锚点，似乎变得更加遥远，又仿佛……透出了一丝更加真切的微光。

在这片沉默的、曾经庇护了他们的硅化枯林中，利剑小队埋葬了同伴，带着悲伤、震撼和一丝新的希望，再次踏上了未知的征途。而关于苏小小和这片森林的秘密，如同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在每个人心中，荡开了层层叠叠、难以平静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