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涎香的淡烟在空旷的殿宇中丝丝缕缕地缭绕。宽大的紫檀御案后,明黄袍袖半铺于案上,象征九五至尊的玉玺静静躺在金丝楠木托盘中。大商皇帝轩辕泽宇并未落座,而是背手立在明亮的琉璃花窗下,目光穿透精雕的窗棂,投向窗外层叠肃穆的宫殿金甍碧瓦,似在凝视一幅无言的画卷。
瑞王轩辕璟与琛王轩辕琛垂首肃立,单膝跪地:“儿臣参见父皇。”
“起来说话。”
轩辕泽宇缓缓转身,日光勾勒出他略显清瘦却威严不减的轮廓。那双深邃眼眸里没了平日的雷霆锋芒,沉淀着一种沉甸甸、复杂难言的感慨。这目光落在面前两个风尘仆仆、面带忧色的儿子身上时,更添了几分重量。
“季丫头,”皇帝低沉的声音打破了书房的宁静,语气带着不容错辨的关切与一丝深藏的忧虑,“还没醒吗?”
两位王爷的心齐齐一沉。这简短的一问,如同秤砣,陡然压在室内的空气上。轩辕璟喉结微动,头埋得更深,声音带着沉郁与疲惫的沙哑:
“回父皇,尚未……太医署日夜轮守,汤药针石用尽,奈何……县主依旧……昏迷不醒。” 挤出“昏迷”二字,竟似耗费了他极大的力气。
轩辕泽宇的眉峰几不可察地一蹙,视线掠过案头一角——那里,一份边关新呈、墨迹尚新的急报静静躺着。
眼前闪过女儿轩辕婳回宫时的悲戚,耳边回荡起太子自北境发来、字字浸透自责的密奏:“若非季姑娘以身诱敌、临危不乱、调度有方,儿臣早已……”还有此刻跪在面前的五子,若非那丫头当初……他阅尽世情、饱经风霜的锐利眼眸里,罕见地流露出深切的痛惜与动容。
更漏的滴答声,细碎却清晰地在静默中回响,一声声叩击着时间,也叩在每个人的心头。
最终,一声深沉叹息从他口中逸出,如同承载着北境的寒意与一份沉重的无奈:
“传旨太医院……不惜一切代价。宫中秘库药材,悉数支取!若京中……无能……纵使搜遍天下九州,掘地三尺,也给朕…把她唤醒!”
字字缓慢,却字字千钧,如同金印烙下最后的不容置疑。
皇帝再次踱至窗前,背对两位皇子。午后的阳光将他身影长长投在澄泥金砖地上。那明黄的身影,在关乎一个女子生死的命令下达后,显得格外孤寂,却又带着君父如山的分量,沉沉压在轩辕璟和轩辕琛心头。
空气仿佛凝滞。窗外传来几声悠长的宫鸟啼鸣,更衬得室内一片肃穆的沉寂。关于“师父”的包裹、“莫言”、潜伏的“心腹大患”……种种线索,似乎都被这厚重的忧虑与皇帝斩钉截铁的决心暂时覆盖。未来如同季墨沉睡的迷雾,笼罩在御书房内外,无人知晓云开雾散之期。
皇帝沉沉的目光掠过两个儿子,最终落回案头展开的大商舆图,指尖划过新近标注的、象征收复的城池标记。
“此战能逆势翻盘,斩敌臂膀,进而光复失地,季墨当居首功。”他声音威严中透出深思熟虑的温和,“献策筹粮,稳定军心,更有那‘仙人’之力助我破敌……此等功勋,纵封侯拜相,亦不足以酬。便是……一个异姓亲王,也无不可……”
话音微顿,指尖在舆图上轻敲。“然,她终究是女子之身,亲王之位太过惊世骇俗,恐后续徒生事端。”
“父皇明鉴!”轩辕琛眼中亮光一闪,急声道,“封王确有不妥,但于公于私,纳入皇家,方是正理!”
皇帝却轻轻摆了摆手:“朕思虑再三,得一良策。既可彰其天功,令其深沐皇恩,一生安稳无忧,更不负她奇人‘师父’所托。”他转身直面二子,语气带着一丝帝王罕见的温情与决断。“朕意,收季墨为义女。赐皇姓轩辕,入宗室玉牒,封……固伦公主。”
“固伦公主?!”
四字一出,满室阒寂!此乃皇后嫡出公主方能享有的至高封号!恩宠之隆,尊荣之极!
轩辕琛愣了一瞬,随即脸上爆发出巨大的惊喜,几乎失仪:“父皇圣明!此法绝妙!”他激动得语无伦次,“儿臣与季墨在边关早已共历生死,结为金兰兄妹!如此正可名正言顺,让她真正成为皇家血脉!宫中便是她的家,父皇母后便是她的父母,无人再敢轻慢!好!太好了!儿臣替妹妹,谢父皇天恩!”他深深一揖,由衷为季墨得此造化而欣喜。
轩辕泽宇看着三儿子溢于言表的反应,眼底掠过一丝满意。然而,当目光转向一旁沉默如石的轩辕璟时,却发现那张素来冷峻的脸庞此刻绷得如同万载玄冰,线条坚硬。
“五弟?”轩辕琛也察觉了异样。
“父皇!”轩辕璟猛地抬头,声音比平时凛冽数倍,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觉察的尖锐和急迫,“此议……万万不可!”
室内空气陡然凝固。香炉的轻烟仿佛也停滞飘摇。皇帝深沉的目光落在轩辕璟身上,带着探究:“哦?璟儿何出此言?”声音平稳无波,却自有重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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