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没有半个时辰,殿门外终于传来极轻微的动静。
李德忠的身影重新融入殿角的阴影里。侍医署院判李春和快步上前,面庞因激动和紧张而泛着红晕,额角沁出细汗,但眼神亮得惊人。他甚至顾不上应有的虚礼,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
“陛下!陛下!臣与三位院中供奉同验此药,虽未能尽知全部配伍,然析其本源,内蕴至精至粹草木之髓、金石之精华!
其气虽霸,却绝无丁点阴诡毒戾之质!尤以臣所制‘养气丹’与之相较,”李春和几乎喘不上气,老眼激动地放光,“如萤火之于日月,泥土之于白玉!此丸若能仿制一二……将是我大商军国利器,子民的福气。!垂危之人或可立得护持啊!”
他越说越急,几乎要跪下来请旨立刻投入研制。
皇帝轩辕泽宇的目光终于完全从那片空白地带收了回来,眼中最后一丝尖锐的审视也缓缓敛去,如同冬雪悄然消融。他看着太医激动得有些失态的脸,缓缓点了一下头。
“知道了。此事列为绝密。你等即刻回衙,只当今日之事从未发生。
退下吧。”声音里带着帝王的威压。
李春和一凛,瞬间清醒,所有的激动都化为绝对的恭谨:“臣,遵旨!”深深一躬,退下时激动得双肩还在微微发抖。
沉重的殿门重新合拢。隔绝了外面世界的一切声响。御书房内,父子相对,仿佛自成天地。炭火的光芒在皇帝脸上明灭不定。
“老三老四你们之间的事,”皇帝轩辕泽宇忽然开口,声音低沉缓慢,像是叙述一件极古老又极惊人之事,“那份协同南北的奏折,当真是这季墨一手推动?”
轩辕璟深深吸了一口气,知道最关键的时刻来临:“回父皇,正是!
三哥,四哥本与太子兄长和我势同水火,曾几次行动拦劫持杀,寻常言语难以撼动其心。
若无县主季墨居中斡旋,剖析家国利害于肺腑之间,并晓以……非常之势与非常之理,四哥那道奏折,决计到不了父皇御案之前。她……是解开那个死结的钥匙。”
皇帝沉默了。他身体向后倾去,整个融入宽大御座带来的、仿佛深渊般的阴影里,只有那双眼睛依旧在暗影里灼灼发亮。手指重新抚上那朱漆小木盒的边缘,指尖在光洁的表面上缓缓滑动,感受着那上面季墨亲手雕琢的温润木纹。
夜已深沉,宫阙沉沦于巨大而黑暗的寂静之中。
又过了许久,轩辕泽宇低沉的声音打破这殿中死寂:
“李德忠。”
“老奴在。”
“请太子来一趟。”
太子轩辕珑很快便到了。这位储君眉宇间带着连日处置军国要务留下的倦色,然而眼神清明有神。
他沉稳步入御书房,向皇帝行过礼,目光扫过依旧跪在地上的弟弟轩辕璟,最后落回帝王身上,恭敬垂询:“父皇深夜召见儿臣,必有要事,请父皇吩咐。”
没有寒暄,单刀直入。
皇帝轩辕泽宇微微抬了抬下颌,那装着奇药的朱漆木盒就在御案上明晃晃地摆着。他伸出手指点了点木盒,声音不高,却字字砸在殿中:“青州那批药,还有图册,是季墨所得?”
太子轩辕昭神色间没有半分意外,仿佛早已料到这一问:“回父皇,正是。药乃奇珍,图谱更是前所未见。
此女子……胸怀社稷,更胜须眉。”他声音诚恳,最后一句微不可察的停顿后,带着由衷的感慨,“儿臣唯盼……若我大商再多几位如此洞悉时局、不吝献其所有的义商与志士,又何愁强敌在侧,山河不固?”
早在瑞王踏进京城之时,就已经修书告知自己_这个一奶同胞的太子兄长来龙去脉,他话语中暗含的“商”字,已不着痕迹地将季墨的义举纳入了“忠商”这层护身羽翼之下。
灯火下,大商皇帝一直摩挲着木盒的手指,突然极其轻微地停顿了一下。灯火昏黄跃动,将帝王半边脸庞映在明亮处,而另外半边则隐没在厚重的阴影之下。他抬眼,视线越过案头的奏章,落在窗外沉沉的夜色之上。
“你既深知其意,甚好。”皇帝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不高,却透出一股如山岳般的沉重决心。案上的朱漆药盒轻轻往太子方向一推。
“这盒中之药,你带去北疆前线,以备万急时吊命之用。此物至珍,每一颗都系万千军心,非十万火急、人命关天,不可轻动。明白?”
太子轩辕珑神色凛然如受国玺,上前一步,无比郑重地双手捧起那小盒:“儿臣领命!此药在身,儿臣必殚精竭虑,不敢辜负父皇期许,更不敢枉费季县主倾囊之献!它日必珍之重之,保我大商将士性命!”
“嗯。”皇帝微微颔首,目光随即落回立在阴影中的轩辕璟脸上,“璟儿。”
“儿臣在!”
帝王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无边黑夜。烛火跳动,在御书房墙壁上投下巨大摇曳的影子。空气仿佛凝固了片刻,一种异乎寻常的决断在帝王眼中沉淀,最终化为金口玉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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