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济堂深处,炭火烧得正旺的小花厅温暖如春,肃立的守卫驱散了严冬最后的寒意。
这间独立小院,原是五皇子轩辕璟议事的重地,如今却被左天青精心腾挪,布置成了季墨的起居兼理事之所。左天青更仗着身份的便利,从父亲衙门里抽调了可靠的守卫、婆子和管事,一应人手配备齐全,无声地宣示着此地的分量。
门帘“刷啦”轻启,带进一丝凉气,旋即又被室内的暖意吞没。一位面容饱经风霜,但双手却异常沉稳的老匠人被管事恭敬地引入。来人正是白石镇的老瓷匠,白天宁。
“白天宁,拜见恩人!拜见东家!”甫一进门,白老伯未及站定,便毫不犹豫地撩衣跪倒,膝盖叩在温热的青砖上发出沉闷轻响。他的声音因难以平复的激动而微微哽咽。一路行来,护送的人早已将沉船血战的惊险事迹以及这位主事女子的身份——墨姑娘,未来的东家——悉数告知。
“白大叔,何必行此大礼?快请起!”季墨离座上前虚扶,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力量。她的目光锐利如刀,精准地落在老匠人那双布满老茧、指节粗大却骨节分明、透着无穷力量的双手上,“舟车劳顿,一路辛苦了。”
“恩人言重了!折煞老汉了!”白天宁喉头滚动,眼眶微红,“若非季东家和左东家施以援手,我们哥几个,连同家小妻儿,恐怕撑不过这个冬天!从今往后,老汉这条命,连同这双摆弄了一辈子泥巴的手,就尽数交给季东家您差遣!”
季墨微微颔首,不再寒暄,径直切入主题:“白大叔,此番请您前来,需要您重操旧业,制瓷!但我们不做那寻常粗笨的碗碟罐瓢。眼下急需的,是一种世上绝无仅有的‘新瓷’!”
她的语调平静无波,吐出的字眼却重逾千斤:“此瓷,须轻盈若天上流云,温润如初凝羊脂,透光似无暇美玉,坚硬更要远超凡俗瓷胎!”随着她口中道出的“骨瓷”二字,以及那“薄如蝉翼、洁白胜雪、通体透光、轻叩有金石清音”的奇异特性描绘,其品相之卓绝,瞬间便超越了当下世上任何已知的瓷器品类。
白天宁浑浊的老眼先是茫然地眨了眨,继而瞳孔猛然收缩,最后,一股近乎狂热的火焰在他眼底熊熊燃起!与泥土、釉料打了一辈子交道的他,刹那间便穿透言语的表象,嗅到了其中那足以点石成金、搅动天下格局的骇人价值!这哪里还是一件器物?分明是足以在青史留名、让无数行家趋之若鹜的惊世神物!
“这便是瓷坛的样式图纸,此乃关键,”季墨取出几张精心绘制的图样,又将一张折叠得方方正正的素笺推到白天宁面前,“以及最紧要的釉瓷工艺秘方。秘方干系重大,非我所愿,却必须严令,绝不可泄于他人之耳。因此,我们需要先行签订一份保密契书,字字句句,皆具铁律。”
“我签!老汉必签!”白天宁斩钉截铁,目光如电,死死锁住那张似乎蕴藏着泼天富贵、点化神技的纸笺,声音因极度热切而微微发颤,“东家若嫌不够,老汉这张身契,也甘愿一并奉上!”
“好。”季墨转向一旁的左天青,“便有劳左东家,速办保密契书事宜。后续具体事务铺排,我会尽快择专人来打理。”
左天青沉稳颔首:“放心,交予我便是。前日已传信出去,料想再过几日,唐掌柜便能赶至府城,助你一同掌事。”
季墨的目光再次落回白天宁身上,神色无比凝重:“白大叔,契书一旦立下,这‘骨瓷’最核心的几道秘技诀窍,只允许你一人掌握!须在绝对隐秘、杜绝一切闲杂窥探的工坊之内,由你独自完成最后那几步关键工序。”她刻意停顿片刻,让每一个字的份量都沉沉压下。”
寥寥数语,重逾千钧。白天宁心脏狂跳,血液如同沸汤般在血管中奔涌。这既是东家倾尽身家的沉重信重,亦是悬于头顶的试金石!他嘴唇哆嗦着,激动得竟一时失语,只能以额重重顿地,眼中燃烧着近乎疯狂的、匠人毕生追寻工艺至境的火焰。纵是千难万险,粉身碎骨,他也要将此物从想象化为现实!
“一应所需人手、场地、特等原料,四季商号皆会倾力支撑,绝不短少。”左天青适时接口,递上一份清单和一枚小巧的铜印,“清单所列原料,首批试用量已齐备妥当,随时可调用。”
季墨目光飞速扫过清单,眉心微展,脑中早已盘算起更广阔的蓝图:“单凭这一件惊世之器,尚不足立稳根基。左东家,府城本地,亦或你商号旗下,可有精通研磨细作、技艺超群的能工巧匠?”
“研磨?”左天青稍感意外。
“正是!”季墨眼中爆发出强烈的神采,透出勃勃的雄心,“我师父曾授秘传,可将茶叶研磨至极细之粉!市面上所谓的‘抹茶’,还远远未臻其境。我查阅过本州府志与野史轶闻,青州府城盛产云岭青茶与高山松针茶,我们就要用这两种极品鲜叶,制出一种前所未见的‘新茶’——唤作‘轻盐茶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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