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谋定乾坤：蜀汉双璧传 第40章 三雄分野

汝南城下的烽火暂熄，硝烟散去，留下的并非彻底的安宁，而是一种紧绷的、酝酿着下一场风暴的寂静。纪灵退兵，却并未远遁，如同蛰伏的毒蛇，仍在对豫州虎视眈眈。刘备虽凭借廖湛、程昱之谋与关羽、赵云之勇稳住了阵脚，但深知新得的豫州牧名号下，是百废待兴的疆土与四周环伺的强邻，亟需一段喘息之机来消化整合。

就在此时，一支规模不大却旗帜鲜明的队伍自兖州方向而来，为首者正是曹操。他打着“共商国是，调解纷争，以安黎庶”的旗号，遣使分别致书刘备与袁术，邀约在颍川郡内一处名为安陵的城镇相会。

曹操此行，名为说和，实则怀揣多重目的。颍川，文萃之地，名士辈出，他早已心向往之。借此调解之机，正可名正言顺地踏入这片人才沃土，施展其招揽手段。

安陵一会，三方齐聚，气氛微妙。

刘备携廖湛、程昱赴会，沉稳如山。袁术自恃身份，并未亲至，派了心腹谋士杨弘为代表，神态间带着几分源自四世三公的倨傲。而曹操则居于主位，身旁跟着一位眼神灵动、气质洒脱的年轻文士，正是新近投效的郭嘉郭奉孝。曹操谈笑风生，看似随意，实则掌控着会场的节奏。

“玄德公，杨先生，”曹操举杯，笑容温和，目光却锐利地扫过双方，“如今天下汹汹，董卓窃据神器，西迁长安，天子蒙尘。我等皆汉臣，本当戮力同心，共扶社稷。岂可因一时之龃龉，便同室操戈，徒令国贼耻笑，使亲者痛而仇者快？”

他放下酒杯，声音渐沉，切入正题：“玄德公仁德布于四海，更兼卢公、蔡公推重，首倡义兵，天下景仰。今既领豫州牧，虽出自董卓伪命，然若能安境保民，便是行大汉臣子之实。后将军（袁术）世居淮南，名门之后，威德素着，扬州诸郡，非后将军此等重臣不能镇抚。操，不才，蒙兖州士民错爱，暂维地方，亦愿与二位同心，共维汉室。”

他这番话语，看似公允，实则已为三方划下了势力范围的雏形——豫州归刘备，扬州属袁术，兖州由他曹操打理。

帐内一时沉默。廖湛与程昱交换了一个眼神，微微颔首。他们清楚，刘备集团新得南阳、汝南，尚未完全消化，北有袁绍虎视，南有刘表需应对，西面董卓余威尚在，此刻若与袁术、曹操同时交恶，实属不智。接受这个划分，虽看似放弃了司隶乃至部分兖州的潜在利益，却能换来宝贵的和平发展期，全力整合荆豫，夯实根基。

杨弘亦在权衡。纪灵新败，孙坚旧部虽被吞并，却未必真心归附，北面刘备已站稳脚跟，西面刘表因孙坚之死亦成仇敌，战线过长，力有未逮。若能获得对扬州统治的明确“承认”，便可名正言顺地将战略重心转向相对空虚的东南，图谋淮南、江东，乃至觊觎徐州，这无疑更符合袁术当下的利益。

见双方均未立刻反对，曹操心中了然，笑容更盛：“既如此，我等不若就此约定，各安其土，各抚其民，休养生息，积蓄力量，以待天时，共讨国贼，如何？”

一番并不算十分艰难的交涉后，一份并无正式文书、却关乎中原未来格局的口头协议，在这小小的安陵达成了：

刘备，获得对豫州全境的实际控制权与统治合法性，各方承认其豫州牧的地位。

袁术，获得对扬州的统治“认可”，可放手经略东南。

曹操，巩固了对兖州的支配，并为未来向司隶地区渗透预留了空间。

协议既成，无形的枷锁似乎暂时松开。而在这场政治交易之外，一场无声的人才争夺也在同步进行。

曹操凭借其过人的手腕与“共扶汉室”的政治号召，加之郭嘉从旁协助，在颍川之地如鱼得水。他成功地说服了心向汉室、又看重其能力的荀彧，又延请了擅长政务律法的钟繇等一批颍川名士及其家族。曹操，得其人。

刘备则趁着和平的间隙，以豫州牧之名，迅速派员接管各郡县，安抚流民，整顿吏治，清理、驱逐或整合了那些原本摇摆不定、甚至暗中倾向袁术的豫州本土豪强势力。虽然失去了部分顶尖的谋士，却实现了对豫州更有效、更稳固的控制。刘备，得其地，并借机排除了内部的不稳定因素。

至于袁术，既然在北面豫州难以寸进，便彻底将贪婪的目光投向了防御相对薄弱的扬州和徐州南部广袤富庶的土地。

此番划分之后，从政治地位而言，刘备以豫州牧、镇南将军身份，俨然最高；曹操次之，袁术虽野心勃勃，但其扬州牧之位更多是自表与默认，略显尴尬。三方形成了一个短暂而脆弱的均势。

至于那位丧父不久、托身于袁术麾下的少年孙策，因其身份低微，仅是袁术帐下一将，自然无缘参与这等决定地域格局的高层划分。这份被忽视的屈辱，如同种子，深埋在他心中。

安陵之会散去，三方人马各奔前程。

回师路上，刘备与廖湛并辔而行。

“守仁，自此，或可暂得数年安宁，深耕荆豫了。”刘备望着广袤的豫州平原，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期望。

廖湛颔首：“然也。内修政理，外结刘表（至少表面），静待中原之变。”

另一边，曹操与郭嘉同乘一车。

“奉孝，颍川才俊，今多入吾彀中矣！”曹操志得意满，抚掌而笑，“下一步，该是彻底扫平兖州不臣，积蓄粮草，练兵秣马，静观河北与荆豫之变了。”

郭嘉慵懒地靠在车壁上，眼中却闪烁着洞悉世情的光芒：“明公之志，岂止一兖州耶？”

一纸并非正式盟约的约定，如同无形的墨线，在中原大地上粗略地划下了三方势力的雏形。龙盘荆豫，蓄势待发；虎踞兖徐，磨砺爪牙；狼顾江淮，贪婪四望。短暂的和平之下，是更加激烈的新一轮制衡、算计与角逐，在悄然孕育，等待着爆发的时机。